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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第三天夜里,我爸忽然特别精神,说想吃一碗馄炖,阿婶忙去厨房下,让我陪着我爸。他拉着我说:“咱们家有四万块钱,都是这些年我和你阿婶养猪养鸡卖了攒的,你寄回来的钱,我们也没用,卡就在衣柜的小抽屉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爸,我知道了。”我眼泪唰的淌下来又不敢哭出声,我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呢。
“我和你阿婶没出息,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以后都要靠你自己了。”
“爸,你别这么说,我做你和阿婶的女儿我很幸福。”这是真心话,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子里我能在爸妈的看护下健康成长,还能出去读书,已是莫大的幸福。
和我同龄甚至比我小的女孩儿,早已结婚生子,他们的爸妈会用收来的彩礼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儿。
阿婶把馄饨端来,他狼吞虎咽的吃了满满一碗,打了个饱嗝说累了,想睡会儿。我和阿婶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一左一右握着他的手,送他离开。
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他常常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疼痛让他无法入眠,只能蜷缩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我和阿婶见过他被疾病折磨得满地打滚的样子,也见过他为了不让我们难过咬着牙忍耐疼痛,嘴唇被咬出鲜血,他无数次的跟我们说,让我们放他走。
现在,他终于可以没有疼痛了。
“老陈,你放心啊。”阿婶擦着眼泪,不让眼泪掉在我爸的身体上,老人说,不能把眼泪掉在过世的人身上,不然他们会舍不得走。
“月月,你去院门外放两挂鞭炮吧。”
我照做。
我们这儿的习俗,谁家有丧事就在门口放一挂鞭炮,左邻右舍听见了就明白了,不用去请,他们都会自发的来家里帮忙。
很快,大家就都知道,我家院子里围满了人。
大家张罗着搭棚、挂白。
李仙娘来的时候我爸已经穿好了衣服被抬到棺材里。这还是他自己去镇上打的棺材,他说早晚有这么一天,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他甚至连寿衣都准备好了。
李仙娘是我们这儿十里八村有名的走阴人,风水白事、起卦驱邪她都在行,所以大家都非常信任她。
她来我家先是在院里端着罗盘转了一圈,去看了看我爸,转身去跟我阿婶说着什么,我阿婶直摇头,嘴里还说着:“这不合规矩啊。”
我扶着摇摇欲坠的阿婶问怎么了。
“李仙娘说你爸今天就得送出去,不能在家里停灵。”
农村习俗,人死要在家停灵三天,后辈要披麻戴孝,要请人吹唢呐,烧金元宝,缝孝,最后一天才是出殡、下葬、圆坟。
“那不行啊。”我看着李仙娘:“李娘娘,我们家人总得尽最后的哀思吧。
“毛丫头,我跟你讲,你爹寿元未到。”李仙娘叹口气:“你别白白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没懂,我妈也不懂,但这个时候我们并不想深究。亲人骤然离去,虽是知道他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却也依旧悲痛难当。
李仙娘见劝不动我们,也识趣的闭嘴,摇摇头说:“劫数、命数。”
没想到因为我们的固执,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我阿婶跪在我爸棺材前烧纸,我在一边给长明灯添油,棺材里突然传来声音,那种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一样,一听见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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