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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如杞到底是个文官,见到那管家在自己面前被杀,血流了一地,吴成提着人头和钢刀在他身旁发狂一般的怒吼,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被挑动起情绪的军卒们见吴成杀了管家、耿如杞跌坐在地,纷纷欢呼一声,军阵一哄而散,各自回营收拾抢掠,“回山西”的喊声震动天地,吴成和绵长鹤等人也拖拽着绵正宇混在乱军之中,趁乱逃出大营。
正在主帐中生着闷气的张鸿功听到呼喊,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跑到校场,却只见得全军哗变、军兵大散,耿如杞傻愣愣的呆坐在地上盯着那管家的尸体,一众亲兵不知所措的围在周围。
张鸿功苦笑一声,将满身是血的耿如杞扶了起来:“老耿啊,咱两个到底还是没压住,全军哗变,这下兵部的那些家伙有替罪羊了。”
耿如杞眼泪都滑了下来,摇着头回道:“罢了,罢了,这几日求爷爷告奶奶要不到一粒粮食,咱们不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换了这么个结果,谁让咱们奉诏勤王的?该!”
张鸿功又是苦笑一声,对那些手足无措的亲兵说道:“都散了吧!营里有什么能拿的,你们都拿走吧!回山西去,好好活着,这么个朝廷,不值得你们把命送在这!”
吴成等人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一停下来,便想起自己手刃的那个管家,顿时忍不住干呕、浑身都颤抖起来。
这具身体很好用,反应敏捷、身手矫健,但吴成到底还是个第一次杀人的雏儿,只感觉到恶心和慌乱。
绵长鹤凑上来帮忙拍着吴成的背,嘿嘿笑道:“成哥,你身子虚,走不动了吧?俺来背你走。”
吴成摆了摆手,抬头扫了一圈,却发现除了他们这个小旗,姓岳的那个小旗也带着人跟了上来,所有人都用尊重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绵正宇有些气急败坏,跑上来一脚踹开绵长鹤,一巴掌拍在吴成后脑勺上:“吴家崽子!你闯大祸了啊!带头哗变,这是要杀头的啊!俺半截身子入土无所谓了,你吴家就你一个单传,你要是被杀了头,俺如何对得起你爹的救命之恩啊?”
吴成摸了摸后脑,苦笑道:“绵老叔,你对我有恩,我如何能看你去死?再说了,若不是那贼厮咄咄逼人,这大军又怎会哗变?”
“吴兄弟说的有理,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朝廷不厚道!”那姓岳的小旗凑了过来,拱了拱手:“老绵,事已至此,怪这怪那还有何用?在下岳拱,老绵、吴兄弟,你们讲义气,咱以后就跟你们混了!”
那一旗的小卒都凑上来表忠心,吴成赶忙回礼,绵正宇苦笑一声,说道:“老岳,现在哪是搞这些虚玩意的时候?咱们商量商量,何去何从吧?”
“还能去哪?难道还呆在京畿等着锦衣卫来抓人不成?”绵长鹤嚷嚷道:“反正俺要回山西去,至少家里还有口吃的!”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绵正宇呵斥一声,随即又苦笑道:“老岳,你说呢?咱们逃得急,藏在营里的粮食都没拿,身上又没金银,回山西几千里路,半路就得饿死。”
岳拱皱了皱眉,却没回话,冲一旁的吴成问道:“吴兄弟,你有什么主意?”
吴成犹豫了一阵,回道:“绵老叔说得没错,要回山西,必须得备些粮食,大营咱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这粮食只能从他处寻了。”
吴成咬了咬牙,目光一冷:“咱们回那村子,找那地主去借粮借银!”
绵正宇吓了一跳,慌忙阻拦:“不行!咱们是兵!偷点吃的那是迫不得已,可光天白日跑去人家那借粮借银,那不成强匪了吗?不行!不行!”
岳拱却微微一笑,赞同道:“老绵,我倒是觉得吴兄弟的法子甚好,咱们为国征杀,护着他们平安,让他们出点钱粮算什么?再说了,不从他们那借,咱们怎么回山西?你也说了,带头哗变那是杀头的罪,咱们留在京畿就是死路一条,回山西去,朝廷如今焦头烂额的,没准就像之前那般轻轻放过了。”
绵正宇沉默不言,岳拱所说的“之前”,是指之前延绥镇勤王军哗变之事,延绥总兵克扣行粮、勒索军士、私卖军马,引起兵卒强烈不满,不少人哗变离营而去,延绥巡抚张梦鲸因此忧惧愤恨而死,朝廷却只能不了了之。
绵长鹤嘿嘿笑着凑上来帮腔:“老叔,俺也觉得不错,今日若不是那地主养的狗咄咄相逼,咱们哪会搞得这般狼狈、背上这顶黑锅?要他些钱粮,打他一顿,咱们也出口恶气。”
绵正宇瞪了他一眼,看了一眼吴成和岳拱,两人都是微微点头,又扫了一眼面黄肌瘦、跃跃欲试的军卒们,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已经闯下这般大祸,不在乎再闯些祸了!”
那地主所在的村子,距离大营只有短短的一段路程而已,但哗变的山西兵如今大多还在大营和大营附近收拾劫掠,暂时还没波及到这,村中还没收到山西兵哗变的消息,没有一点防备。
吴成等人忙着逃命,一口气跑出老远,如今计议已定,便径直往村子而来,村中没有一丝警觉,一片祥和的景象,仿佛京师的战乱和附近驻屯的大军和他们毫无关系。
见有恶模恶样的丘八进了村,正在耕种的村民纷纷躲避,原本还算喧闹的村子一时家家闭户,街上一瞬间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吴成一阵无语,自家百姓如此惧怕自家的军兵,这国家哪有不败亡的道理?
不一会儿,一名老者领着一队壮丁家奴围了过来,那些壮丁家奴个个精壮、人人持刀,甚至还有两杆三眼铳在手,和自己这些面黄肌瘦的家伙比较一下,都分不清谁是兵、谁是民。
“几位军爷可是良乡驻扎的山西兵?所来何事?”那名老者倒还算客气,上前问道:“老夫是此村里正,有何事皆可与老夫说说。”
岳拱和吴成对视一眼,将绑缚的绵正宇押上前来:“里正,此贼便是偷盗王家财物的贼人,张总兵差我等将之押来,送与王家。”
“张总兵说了,此贼罪大恶极,任王家处置,劳烦里正领我等入王家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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