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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王雄诞便重新皱眉:“马叔这个意思,莫不是觉得淮右盟跟黜龙帮还有说法?可如今局面,一旦起事,淮右盟注定只能仰黜龙帮鼻息,甚至直接被并进去,拿什么与北面掰扯?”
“不是淮右盟跟黜龙帮有说法。”马胜放下鸭脖,看着王雄诞,目光如炬。“是杜盟主和张龙头有说法。”
王雄诞微微一怔,竟不能反驳。
无他,杜破阵可是他义父,有些事情别人不懂,他王雄诞难道还不懂吗?那位义父或许最终可以屈居人下,但性情摆在那里,如果不争一争,也绝不可能轻易俯首。
譬如今日堂上,杜破阵喝问左右,问哪个人可以比得上张三郎,也并非是单纯推崇张行,似乎更像是在提醒所有人,淮右盟这群乌合之众除了团结在他杜破阵身侧,集成一体,否则只能是张行的口中餐。
这一点,王雄诞从一开始便有所觉悟。
一念至此,王雄诞反而捏着鸭腿骨失笑,并在看了一眼尚在惊愕的马平儿一眼后正色出言:“义父大人乃是当世英雄,这一点,我从当日相逢便已经认定,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改。只是,英雄如他却也注定敌不过北面那位张三叔的,因为后者实在是位超世的英雄,成龙证位都或许是能见到的。所以,义父迟早会诚心服膺。当然,马叔小心一些当然无妨,但与这件事相比,还是要更在意起事后与官军的争斗,乱世中存身第一。”
马胜只是点点头,似乎不置可否:“不管如何,杜盟主那里怕是都已经下了决心,我一把老骨头,生死见惯,尽力而为便是,倒是平儿,日后要多多劳烦小王你了。”
马平儿尚未反应过来,王雄诞怔了征,忽然严肃起身,就在饭桌旁后退数步,直接下拜。
秋风卷动淮水波浪,天气似乎有些阴沉,到晚间后星月都无,和马胜家中多少有些隔岸观火不同,总舵后院这里,却因为牵扯到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变得有些累赘和拖沓。
但最终,杜破阵还是做出了最后也是最终的表达。
“必须要反!”
杜破阵看了看身前的几人,平静讲述。“不管是谁不同意,谁要散伙,哪里又给了什么说法,淮右盟都得要反了。因为于外,黜龙帮晚则开春,早则入冬,怕是就要动手,淮右盟的底子在这里,大局也在这里,是不可能跟义军动手的,我不想做张须果,也不想让其他兄弟做樊虎、鱼白枚;于内,世道一日日坏下去,盟里快撑不住了,不反,不光是淮西北的兄弟压不住,更是大家伙快吃不上饭了,吃不上饭就要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至尊下凡都不能说我们没有理!”
这一次,近乎于口干舌燥的身前几人并没有再多说了,因为该说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委实已经尽力了。甚至,其中几位明显反对造反的,表情上也不是什么愤恨和不满,而是满满的茫然和慌张,这是对将来局势的恐慌。
“闻人帮主留下。”杜破阵最后表态结束,立即看向了淮南的闻人寻安。“其余兄弟暂时出去,我要说些你们大概都懂,但必须要避讳其他人的话……”
周围人一起动身,唯独闻人寻安与辅伯石端坐在旁,阚棱立在门槛内,丝毫没有动弹罢了。
“我知道你难处,你不反也行,但咱们心里要有谱,回到淮南,多与咱们通信,不要被朝廷几句话哄了,弄得自家兄弟杀起来、打起来。”人一走,杜破阵就在座中恳切来言。“保存实力为上,守住淮南的地盘,等局势变化。”
“我晓得,我晓得。”闻人寻安也有些苦涩,甚至有些想要落泪。“只是乱世中势不如人,老杜你也得体谅我……”
“你心里明白就好。”杜破阵叹口气。“走吧!连夜走!出门把苗海浪苗帮主叫进来,也有话跟他说。”
闻人寻安点点头,霍然起身,直直走了出去。
须臾,苗海浪也走了进来。
杜破阵看到人来,更加感慨:“老苗,咱们相处时日不多,但委实投契,可我也知道你本就是徐州人,本就是徐州大营的支派……叫你单独来,一个要告别,另一个是请你替莪向徐州司马将军转达一句话。”
“说呗。”苗海浪束手立在那里,嘲笑或者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告诉司马将军,不许杀我,不许突袭涣口,不许针对淮右盟动手,哪怕是我明摆着要造反,要起事。”杜破阵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不要说苗海浪怔住,就连辅伯石都抱起了怀,阚棱也忍不住往屋里看了一眼。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苗海浪终于忍不住来问。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完,你转达给司马将军,他必然会懂。”杜破阵坐在那里平静解释。“现在的局势是,江淮必然要造反,有没有淮右盟都会反,而淮右盟有没有我也都会反……但是,有淮右盟,有我杜破阵,这局势还能操弄在我手里,江淮也还能打着淮右盟的旗号维持自立;可若是没了我,不需要去废了淮右盟,只要没了我,淮西北就会立即整个落入黜龙帮之手,到时候徐州就会立即被包围起来,成为黜龙帮的主攻,甚至是唯一标的。届时,他司马二龙便是天一样的本事,也要被一众江淮、东境豪杰给磨死的!”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屋外秋风卷动淮水的波浪声哗啦作响。
苗海浪看着对方,心里早已经醒悟过来……对方还有半句话没说,但已经相当于说了,那就是只要他杜破阵在,黜龙帮就不会轻易吞并掉淮右盟,淮右盟和江淮豪杰就会维持半独立姿态,使得黜龙帮不能轻易南下,从上游包围徐州。
这个政治承诺对于徐州而言当然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但是,对于黜龙帮呢?对于那位张三爷呢?人家不是你杜破阵的至亲兄弟呢?
一念至此,苗海浪终究没忍住,就在屋里抱着怀来问:“老杜,这话我当然可以传,我也觉得徐州上下十之八九会答应,但是……你能挡住那位张三爷几日?他真的领军南下了,亲自往这里来了,你拿什么拦他?”
“这就不需要老苗你来关心了。”杜破阵摇头以对。“把话传到,咱们兄弟会感激你的。”
“不是这个意思。”苗海浪继续抱怀来对。“传个话没有任何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徐州传话,我说这个是提醒你……你老杜跟那位张三爷不是一回事,人家本就是朝廷郡守出身,一开始便打了天大的旗号,而且如今已经把大旗立起来了,规矩也讲成了,这才有今日威势,才能做些事情;你呢?你没有那个本事和出身的,也没提过什么说法,你的根本还是江湖上那一套,所以做事得讲一个江湖规矩,而按照江湖规矩,你这盟主怎么来的?你跟张三爷是什么关系?天下人都知道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散了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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