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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凤丘聚踏步而上,将那浑身筛糠般的小太监叉了出来,尿了裤子的宫女荷huā既已经开口,索性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指认的缘由。
原来这名小太监名叫高博,和荷huā之间是宫中太监宫女之间很常见的‘菜户’关系。
所谓菜户关系,其实便是这些深锁宫中的身体残缺的太监和宫女们之间的一种畸形的婚姻关系;太祖时宫中严禁对食菜户等畸形关系,不过成化之后,在宫中已经逐渐呈常态,也不会受到歧视。
其实也很好理解,太监们虽是残缺人士,但总归是人,也有六欲七情,寻找些感情上的慰藉,玩些假凤虚凰的勾当也可以理解。宫女们自不必说,她们可都是正常人;太监和宫女们凑在一起日久生情,逐渐结成搭帮过日子的一种类似婚姻生活的状态便叫做:菜户;而另一种叫‘对食’的提法则不仅仅是宫女和太监之间,宫女和宫女,太监和太监之间也有可能形成一种变态的性关系,便可总称为对食了。
这高博和荷huā之间早在两年前便已经是稳定的菜户关系,二人出双入对,过的倒像是平民百姓的夫妻的日子;宫女们之间也会以攀比自家‘夫君’的权势和财物为荣,没有势力的太监和宫女的月例都很微薄,像高博这样的,一年下来也不过攒下十几两银子,久而久之,荷huā在和其他宫女的攀比中落了下风,于是便经常的抱怨。
可是一年前,忽然之间,高博便出手阔绰了起来,给荷huā买好衣服,好首饰,上好的胭脂水粉,一下子让荷huā风光了起来,也是因为有了这些东西的映衬,荷huā本来就不丑,这下子更加变得漂亮了,这才会入了刘瑾的法眼,被刘瑾相中送给朱厚照当了成人的试验品。
荷huā每每问及高博这些银子的来源,高博总是推诿不答,问多了反倒发脾气,荷huā虽疑惑,但既然自家的‘菜户’是个有本事的,能让自己风光的主儿,又何必去管银子从何而来。
今日刘瑾和其余首领太监大打出手,颇有不找出奸细不停手的架势,荷huā真的吓着了,看到被钉板穿透身体血肉模糊的样子,荷huā一泡尿直接便尿在了裤子里。同时,多日的疑惑也让荷huā对高博钱财的来源产生了联想,再看高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是让荷huā觉得那奸细就是高博,只有通风报信的人才会得到赏钱,也会死死的瞒着自己不说。
虽然荷huā和高博之间像是夫妻一般,但毕竟这是一种畸形的关系,潜意识里也不会认同,为了活命,为了免受折磨,荷huā决定说出心底的疑问,可算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听完荷huā的交待,刘瑾几乎都不用问高博了,那高博白着小脸摊在地上就像是一团烂泥,他知道狡辩是没用的,反倒会遭受更多的折磨;刘瑾将高博单独提到一旁开口一问,高博便汤汤若流水交待了个一清二楚。
高博喜欢荷huā,荷huā是太子宫中最水灵的宫女,能跟自己这个无权势的小太监结成菜户,高博暗自庆幸了许久,在别的太监同僚面前高博也是扬眉吐气,但高博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却也有着男人的自尊,见荷huā在外边被其他宫女嘲笑穿得用的都不如人,心里也着实的堵得慌。
荷huā几次抱怨之后,高博感到了危机,这毕竟不是夫妻,万一有位高钱多的太监们横插一腿,荷huā指不定会跟别人跑了,但无奈囊中羞涩,几番思量之下,高博打起了糊涂主意,利用当值的机会,偶尔偷些太子府中的小物事托人带出宫换钱。
不久事情便败露了,倒不是被太子府中的人发觉,找上门的是东厂的番子,范亨早就想找机会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可巧的是高博自己撞上门来了,高博相托带赃物出宫变卖的太监便是范亨的人,一番胁迫之后,高博没得选择,只得当了范亨在太子府中的眼线,将太子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尽数传达给范亨等人知晓。
人说为情所困,这词儿若是用到太监身上着实有些可笑,但事实上高博确实是因情而受制于人,倒是太监中的情种一个。
当然,高博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小太监,很多事他并不清楚,不过刘瑾给太子吃春药的事情,事后他一问荷huā便知道了,荷huā说太子跟疯了似的,在几名宫女身上折腾了半夜,眼睛都红了,这情形自然是吃了春药的症状。
刘瑾本想留着这高博作为传递假消息的工具,但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谁又知道其他人中还有没有范亨的耳目?想利用高博有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来想去,刘瑾决定放弃这个冒险的想法,但为了让范亨明白自己不是傻子,也让其他隐藏的眼线在这段时间不敢露头打探,他决定杀鸡儆猴。
傍晚时分,后园的荷huā池中飘起了两具尸体,那是荷huā和高博的尸体,大家都说荷huā和高博是自杀殉情,因为不能做真正的夫妻而痛苦,相约来世投胎再做夫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太监和宫女们惶恐不已,却无人敢提一个字。
正德闻听此事之后,虽有些诧异,但很快便丢在脑后,宫中死一两个太监宫女简直太过稀松平常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倒是为情相殉的举动触动了正德的某些小思绪,当晚居然赋诗一首,以舒胸怀,事后被刘瑾裱着挂在御书房里。
夜幕低垂,宫中一片寂静,司礼监公房内,四下里漆黑一片,只东首厢房内点着一根蜡烛,从门缝里透出一点点的微光。
王岳头发银白,脸蛋却白皙的如同出锅的馒头一般细嫩,可见平日保养得体,不过现在这细嫩光洁的脸上此刻却阴云密布。
“两位,说说吧,现在咱们该如何应对?”王岳沉声道。
身批黑色大氅的范亨坐在桌子对面,开口怒骂道:“狗日的刘瑾,这是要挑事了,居然杀了我的人,那豹房绝对不能让他建起来,好大的口气,五十万两银子!皇上居然答应了他。”
御马监首领太监徐智是个精瘦的老头儿,皱眉轻声道:“范公公不要意气用事,皇上已经答应了,此事已成定局,如何阻拦?难道要跟皇上对着干不成,据咱家看来,这五十万两银子怕是给定了。”
“给他?说的轻巧,哪来的银子给他?内务府有那么多银子么?我刚问了承运库的马公公,库内存银不到十万两,五十万两银子从哪来?”范亨喝道。
徐智道:“那可如何是好?刘瑾说明日便要带人去提银子,到时候如何收场?”
“你问我我问谁?娘的,王公公,干脆咱们联合外廷大臣上折子,以此事不妥为由阻止皇上,顺便将刘瑾他们几个一并废了,岂不一了百了?”范亨拍着桌子道。
王岳瞪眼喝道:“吵什么?范公公,你以为大臣们都是东厂的狗么?你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咱家又不是没和李东阳提过,你说的那些事儿也都跟李东阳说了,李东阳这个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证据,但凭一面之辞,李东阳会票拟上奏?说到底谁执掌内廷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只不过大臣们跟皇上呕着气这才偏向我们,你还指望他们会替咱们打头阵?”
范亨叫道:“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王岳道:“给他们银子,只能如此。这豹房建起来对刘瑾未必有好处,相反倒是个铁证,皇上若流连豹房嬉戏玩闹,李东阳他们便更有理由上折子了。”
范亨摊手道:“哪来的银子?内承运库都快空了。”
王岳骂道:“平日里huā钱大手大脚,现在知道着急了,银子呢?每年户部拨的一百万两银子一半都用不掉,剩下的这么多年累积下来也该有个几百万两,银子都去哪儿了?”
范亨红脸道:“王公公,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东厂近几年来添了不少人手,饷银、公务用度、差旅都是钱,我是huā了不少,但这可都是为了公务。”
王岳啐道:“别跟咱家在这里说的云山雾罩的,你的那些事儿我能不知道?少在这装蒜;徐智,你也别装愣,你和承运库的马力装了多少进口袋,别以为咱家不知道。”
徐智搓着衣角不做声,范亨梗着脖子道:“王公公,您这么说话我可不乐意,您也没少得啊,东门北门的两处大宅子,京外十里庄的五千多亩沃田,还有您去年生辰的所有huā销,加在一起七八十万总有吧,可别光说是咱们几个的事。”
王岳眼中凶光大盛,怒道:“你这是要跟咱家算账来了是么?你可太放肆了。”
范亨气焰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在王岳面前他还不敢真的顶撞,忙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可没说您不该得,现在这情形,库内没银子,咱们怎么应付过去?”
王岳怒道:“这是你们的事,难道事事都要咱家来想办法么?那还要你们作甚?这五十万两银子要给,离着户部年底拨款还有四五个月,这四五个月宫中的用度也要凑起来,这事儿必须办妥了,否则咱们麻烦大了;咱家很是怀疑,刘瑾建豹房是假,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如果是查咱们从内承运库这么多年来拿了多少银子,嘿嘿,咱们可就全部完蛋了。”
范亨和徐智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担忧之前倒是没考虑过,如果刘瑾真的为了这个目的而来,那可是件天大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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