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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灌说的自然是正理,赵佶刚想点头,转瞬间又迟疑了。要下诏书就得用宝。此刻不要说正式下诏该用的印玺,自己身上连闲章都没带上一枚。如何下手诏出去?更不必说这诏书要为人认可,还得按一定流程,知制诰的翰林草诏,东府或者西府副署,自己再用宝。饶是现在西府副署是不必了,可自家总不能拿一张麻纸草草写就,也不用印,随便找根带子一束就让何灌出去传诏罢?
这样行事,何灌会不会为那些禁军军将赶出来不一定,肯定是一个兵也调不出来。
要走完这些正式的流程,自己就得紧急赶回禁中。将相关人等都召入禁中。大宋立国以来,对漏夜召见大臣是极端忌讳的。这表明定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稍微有些法度的大臣,不是君王不豫,遇见国本延续的大事,也绝不会奉召漏夜入宫的。自己要这么一动作,拿就是动静太大了。南来子之事,就闹得天下皆知。
自己颜面事小,可是河东可能会因此进一步变乱,甚而不可收拾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还有连夜在都门当中召集兵马也是了不得的大动静。花朝之节夜中,金吾不禁,歌舞升平。突然传骑四出,各处聚将点兵。按照现在都门禁军的德行,不闹得全城骚然是不能罢休的。就算召集出一支几千人的人马,天差不多也亮了。又何苦闹这么一出?
反正何灌说他已经遣出人马行事了,等这支人马回报进一步消息再说罢。至少有什么动作,也等到天明再说。
萧言这厮,南归之人,在汴梁毫无根基,难道还能在这煌煌都门闹出多大的动静来?现在估计忙不迭的再奔命罢。。。。。。。。。。。。天明再安排这一些也不迟?萧言就算仓惶出奔,飞骑穿抢先,沿着黄河守候,几名县中快手就能将他拿下了。。。。。。。。。。。。就算他在神武常胜军中有一定影响力,不过是以前用财货结之,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掌握汴梁财源,自己着意安抚之下,神武常胜军中不少还是西军出身的,未必会和这南来子一起作乱。自己还是镇之以静为好,大宋帝君,哪能这般沉不住气?
一转眼间,赵佶心中念头此起彼伏,已然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弯,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自己贸然在夜间行事,召集大臣,点选兵马,平白将汴梁城搅得大乱。
赵佶恐怕自己都不明白,潜意识里,他未尝不知道在他治下,这些年大宋到处都是生烟起火。现在汴梁城中畸形的繁华富丽,已然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层遮羞布了。一旦将这层遮羞布扯开,他就要直面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些事实。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汴梁城中自乱起来!
在梁师成与何灌的目光注视之下,赵佶缓缓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沉声开口:“何灌,你既然遣人在先,这份忠勤之心,朕记下了。朕不指望你今夜就拿下这南来子,只望能早早打探到他下落如何。然后朕会传诏各处,画影图形,将其捕拿。。。。。。。。。。。。梁师成,南门外应奉天家诸库事后查点就着落在你身上,财货留存情况如何,散落多少,都要计点清楚。你遣去的那些监视萧言之辈,死了就算了,没死也都拿下,重重惩治!朕从此以后,再不想看到这些人!尽用些无能之辈!”
梁师成满口苦水,躬身领命。一直以来,被这个南来子害得最惨的,就是他梁师成啊梁师成。直娘贼,上辈子定然和这南来子有夺妻之恨。。。。。。。。。。。。
何灌得了夸奖,却犹自不罢休,昂然发问:“陛下,点将聚兵,以安汴梁的事又如何措置?”
赵佶笑笑:“那南来子有天大本事,难道还能将朕的汴梁翻转过来?他现在所想,无非就是惶惶奔命!这事,朕可为你何仲源作保。。。。。。。。。。。。你还怕这三衙管军的位置落到旁人手里?明日朕就下诏,你先权代高俅掌管都门禁军,都门安定了。再为朕去河东走一遭,将那里的麻烦平定了。然后回转就入枢密为副,踏实将都门禁军整练起来,将来正位西府,朕也许你!朕必然全你始终,让你不会与狄武襄一般!”
这就是许下好大恩典了,这个时侯,赵佶也明白牢牢将军队掌握在手中的重要性。眼前就这何灌值得用,可以用。赵佶也再不吝惜高官厚禄了。
何灌面上却没什么喜色,行礼慨然道:“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接着又抬头追了一句:“微臣还是斗胆请陛下早早入禁中,下手诏以点将聚兵,微臣必保得汴梁如泰山之安!”
赵佶勉强一笑摆手:“君上漏夜叫门入禁中,再召大臣入禁中下急诏。这成个什么事体?还以为大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城中无事,却到处点将聚兵,呼喝嘈扰,花朝之夜,却要让汴梁先乱起来了。。。。。。。。。。。。朕就在这里稍待,等你们回报后续,天色一亮,就早早回返禁中,何仲源啊何仲源,朕知道你忠勤肯任事,就这样了如何?”
赵佶和颜悦色的与一个武臣这般说话,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可谓前所未有。梁师成在旁边都看得有点羡慕。何灌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躬身领命。就要出外带着扈卫与梁师成一起朝南门去行事,他要弄明白南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有变乱,还得稳住局势。梁师成还得更辛苦的出城,去起火生乱的萧言别业弄明白究竟。都有要紧事情要做,在这里耽搁不得。
就在两人准备行礼退出去之际,室内几个人都是神色一动,隐隐听见有呼号之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赵佶神色疑惑,梁师成也尽力竖起耳朵,而何灌却是心里一沉。
莫不是真的生出事情来了?
稍停一阵,这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在南面如雷声一般滚滚响动。传到这里已然是闷闷的。却带着莫名的不祥意味。
到了此刻,室内几人终于确定不是自家听邪了耳朵。在门外侍立的内使黄门也开始有点骚动,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何灌这个时侯也顾不得君前失仪,冲到窗前一把将雕花窗户推开,冰冷的空气涌进来,让室内几人都是浑身一颤。在楼下,在马前街上值守的禁中班直,皇城司使臣,这个时侯都乱纷纷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还有人想找个高处爬上去,想看明白南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周遭民居,这个时侯也都纷纷推开窗户,还有人爬上屋顶,尽力向南而望。
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转眼之间,就看见汴梁城南有第一处火头升起,接着又是一处。在夜色当中闪动,照得四下通明。
呼号之声稍一停歇,突然又一下变大,转眼之间已然是从南到北近了许多。滚滚而来,一下就撞入了这小楼之内,一下就撞在了室内大宋帝君赵佶的心头!
半个汴梁城,似乎都在响动着这惊天动地的呼号怒吼之声!
赵佶腿一软,就坐在了榻上。梁师成不由自主的开始瑟瑟发抖,所谓隐相气度,在这一刻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
这汴梁城,真的生乱了!这场乱事到底如何而来,如何就发展到这样规模。谁也想不明白!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竟然是让人如此的措手不及!正因为无备,才显得分外的惊心动魄,只觉得在这一刻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
大宋都城,安乐富贵了百余年的汴梁城,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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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灌咬牙转身,大声喝道:“圣人,汴梁生乱!臣保圣人赶紧回返禁中要紧!只要圣人得安,臣再出去平乱!”
赵佶抬手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胆气,有决断的君主。唯一所长者,就是将原来还能勉强平稳运作的朝局搅得一团乱,什么事情都办不下去,最后只能让君主出马。不知不觉的就让君权远远凌驾在相权之上。而且大宋君主异论相搅的家法在他手里更发扬得变本加厉,朝中党争在他一朝臻于顶峰,士大夫体系再也形不成合力与他抗衡,反而纷纷要在他面前献媚。
正是用了不惜将大宋统治体系瓦解的手段,赵佶才获得了大宋前代君主前所未有的权力。用人行事享乐,全无顾忌。
他自以为自己是远迈前代的圣君,可以应对一切变故。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
可是当有人掀了桌子,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乱摆在他面前的时侯,赵佶顿时就觉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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