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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嵘被请过来的时候,陆明玉已经重新洗了脸,人平静下来,说话时听不出刚刚哭过。
“阿暖出事了?”陆嵘手持竹杖停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床上,除此之外,想不到妻子叫他过来有别的理由。
男人脸上的关切是真的,陆明玉心思通透,经过母亲提醒,她已经相信母亲上辈子并非自尽,而是别有隐情。既然母亲的死与父亲的冷落无关,陆明玉仿佛没有了恨他的理由,但父女之间毕竟冷了多年,形同陌路,突然要改回从前的样子,陆明玉很不习惯。
她求助地看向母亲。
萧氏站在陆嵘斜对面,鼓励地朝女儿点点头。
陆明玉再次看向父亲,目光落到了男人手里的竹杖上,不知怎的,陆明玉一下子想到了前世她出嫁那天。女儿出嫁要由长辈背上花轿,陆明玉请了舅舅背她。凤冠霞帔,她伏在舅舅背上,起身的那一霎那,盖头飞起一角,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绛红色的衣摆,与那根熟悉的竹杖。
陆明玉忽然心酸无比。
既然母亲的死与父亲无关,她岂不是白白怨恨了他那么多年?母亲死了,她还有舅舅还有别的长辈姐妹关心,有楚随温柔体贴,父亲却是一个人幽居不出,没有妻子没有女儿,怪不得母亲死后不久,父亲就瘦成了那样。
血浓于水,想通了,陆明玉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三两步就扑到了父亲怀里,“爹爹……”
九年了,整整九年了,她都没有这样喊过父亲,尽管她曾经那么渴望。
陆嵘茫然地抱住女儿,就像他不懂女儿醒后为何突然疏远他,他也不懂女儿现在的浓浓依赖是为了什么,但他很高兴,高兴女儿不生他的气了,也很心疼,一手拿着竹杖,一手怜惜地抚。摸女儿脑顶,“阿暖怎么哭了?”
“我想爹爹……”陆明玉紧紧地抱着父亲,想极了。
陆嵘失笑,平时清冷寡言,这一笑竟如云破月出,温润里多添三分风流。陆明玉在他怀里趴着,看不到自家父亲的风采,萧氏可瞧见了。仗着屋里只有一家三口,仗着陆嵘眼盲看不见,她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实话,要不是陆嵘长得太好,早在陆嵘第一次不识好歹偏心墨竹时,她就不想搭理他了。
明明在偷窥人家,萧氏又莫名其妙地胸闷,她坐到床尾,皱眉提醒女儿,“阿暖快躺回来,病还没好利索,别又着凉了。”大正月的,就算屋里烧着地龙,地上也是冷的。
陆嵘这才意识到女儿可能光着脚,连忙催女儿快回去。
父母一起关心她,陆明玉心里暖暖的,松开爹爹,乖乖地跑回床上,眼圈红红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变了,像个真正的七岁小姑娘。萧氏欣慰不已,伸手帮女儿掩被子,余光见陆嵘拄着竹杖走向床头,不禁讶异。刚刚他明明在哄女儿,居然还能听出她占了床尾?
“阿暖只是想爹爹了?”陆嵘坐好了,头歪向里侧问,声音轻柔。
“不是,我有话跟爹爹说。”陆明玉裹着被子往父亲身边靠,与母亲对个眼色,挑拣着事情说了出来。母亲的事略掉,她与楚随的事情也要略掉,毕竟是女儿家的秘密,母亲可以转告父亲,但陆明玉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的。
身体有疾的人都比较沉默,陆嵘性格更沉得住气,他没有像萧氏那样打断过女儿,耐心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却还算平静,直到陆明玉说到她偶尔搭救的神医能治疗他的眼疾,陆嵘才暗暗攥紧了拳头,第一次打断女儿:“阿暖可知这位葛先生家住何处?”
陆明玉摇摇头,“师父云游四海,居无定所……”
陆嵘一动不动,神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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