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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意识到面前这位是皇子,她也震惊了。颍川王不应该在邺城皇宫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兖州?
慕容栩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容貌已显绝色之姿,尤其勾人的是她眉目间若有若无的艳泽。慕容栩从小混迹宫闱,不知见过多少歌姬嫔妃,其中不乏有因颜色而出头的,但是她们的艳和媚无不流于表面,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好了的勾引。然而眼前这位女子却不,她神情坦然,一双眼睛又明亮又水润,里面明晃晃挂着不喜,可是她的眼角却似挑非挑,清而艳,澄澈又柔弱,被她这样看着,慕容栩有一瞬间觉得神魂不属,仿佛今日这一切都是他臆想,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面前仅摆着一副美人图罢了。
慕容栩定了定神,发现眼前的小美人还在,他并不是再做梦。慕容栩嘴边不由挂上笑,他是颍川王,虽然不如长兄那样得父亲看重,可是他到底也是皇子,身上的从容和掠夺与生俱来。不过来外地避避风头散散心,谁想竟然遇到这样一位绝色,慕容栩如果能轻易让美人走了,他就白姓慕容了。
慕容栩没有丝毫被落面子的不悦,依然风流笃定地笑着,眼睛也缓慢转动,毫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欣赏。也是因为慕容栩的注意力全被虞清嘉吸引走,他竟然完全忽略了后面那位罩着幕篱的女子。他粗略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继续含笑看着虞清嘉,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小美人的姐妹或者侍女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慕容栩笑着问道:“我便是颍川王,单名一个栩字。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虞清嘉惊讶过后就镇定下来了,她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前面的路被太监堵住,她只能没好气地瞪了慕容栩一眼,语气避之不及:“小女拜见颍川王。家中长辈有唤,小女不敢延误,先行告退。”
慕容栩笑了:“正好,本王送娘子过去,顺道拜见小娘子的长辈。本王正在好奇是何样的人家,竟能养出娘子这样的丽人儿。”
虞清嘉可一点都不想把这个看着就很麻烦的皇子带到虞家,而且,一旦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越发没完没了。虞清嘉虎了脸,一双美目水光盈盈,满满都是谴责:“方才冲撞颍川王大驾是小女的不是,然即便是皇族,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拦人的道理。这里乃是无量寺,请颍川王自重。”
那个阴柔的内侍立刻尖着嗓子喝了句“大胆”,慕容栩笑容不变,听到内侍的话闪过一丝不悦,他目光不耐地瞥了内侍一眼,道:“谁让你说话了?还不给娘子道歉。”
太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连忙上前用手扇了自己两巴掌,陪着笑脸说:“奴婢失礼,冒犯了娘子,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点都不想和宫里的人扯上关系,别看慕容栩说的好听,可是若她当真动了这些太监,日后才有的麻烦呢。虞清嘉不欲和他们攀扯,低低道了句“无妨”,拉着慕容檐就要绕过。两个小太监窜到走廊上,低着头往后退了退,虽然低眉顺目,可是却始终拦在路上。虞清嘉皱眉,回头看向慕容栩。
慕容栩手里把玩着折扇,笑的从容笃定:“小娘子,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虞清嘉知道今日不报出名号恐怕是不行了,于是她后退一步,恭恭顺顺地压手行礼:“小女虞氏四女,名字恐污了颍川王的耳,不敢多言。”
女子的名字确实不能随意透露给外男,家风规整的人家,女子闺名唯有父兄和丈夫能知道。不过知道了眼前这位美人的姓氏排行,也和知道名字不差多少了,慕容栩没有纠缠,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我隐约听说虞家有一位虞美人极其貌美,莫非便是你?”
虞清嘉一听气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种名声怎么还传到邺城这些人物耳朵里去了?虞清嘉装作迷茫的样子,茫然摇头:“不是。”
“不是?”慕容栩听着很是遗憾,他眼睛又在虞清嘉脸上停留了片刻,短促地轻笑一声,“此等殊色都无人识得,恐怕那位‘虞美人’也是虚名罢。要我看,若你都不能称一声美人,那天底下便没有美人了。”
说到这里慕容栩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也未必,想来先前那位还是当得的。”
慕容栩忽然笑起来,虞清嘉不明所以,没猜到慕容栩口中的“那位”是哪位,唯独感到自己的手有点痛。狐狸精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手劲变大,都把她的骨头捏痛了。
慕容栩心情极好,虞清嘉偷偷溜走,他看到了也没有理会,任由她们去了。他脸上笑意未散,远远看着虞清嘉两人的背影,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世家女子出门为了摆架子,故而好戴幕篱,慕容氏有一部分鲜卑血统,所以慕容栩一直看不上这些世家故作清高的姿态。但饶是邺城里最好显摆的家族,也没见哪家女眷在寺庙里也依然遮着身形面容。
虞清嘉身上并无遮掩,为何她身边之人却不摘?
慕容栩颇有心将这两人叫住,他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颍川王,您可在此?”
慕容栩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计较方才的疑惑了。他转过身,笑着对另一个人点头示意:“廖尚书。”
廖政从另一面转过来,追上慕容栩的步伐:“老臣只是片刻疏忽,回过神来就不见颍川王了。老臣该死。”
慕容栩当然不会应他这话,而笑着推辞。廖政方才去佛堂里上香,一转身就不见了慕容栩,他吓了一跳,赶紧循着足迹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追到了这位主。廖政刚才来的时候眼睛扫到女子的身影,廖政觉得无奈,到底是慕容家的人,即便刚在邺城触了霉头,出来避风头也不忘调戏女人。
这样想着,廖政难免从心里生出一种轻慢,他随意地朝另一个方向扫了一眼,本来以为又是两个仗着小有姿色而攀附权贵的女子,可是等他看到其中一人的身影,反倒怔住了。
慕容栩笑着和这位新鲜上任的工部尚书说话,他见廖政久久没有反应,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廖政正在看已经走远的虞清嘉二人。慕容栩了然地笑笑,说:“廖尚书,我方才可见到一个了不得的人。没想到在一个小小佛寺,竟然也有这等绝色。”
廖政却没心思询问慕容栩口中的绝色佳人,他的目光久久凝在另一个背影上,眉峰不由皱起。这个人罩着宽大的幕篱,白纱一圈圈缠绕得尤其紧密,只能瞧到模模糊糊的轮廓。然而廖政身为废太子的老师,在东宫出入了许多年,即使只是一个影子,也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廖政犹疑地问:“这位是……”
慕容栩大大咧咧,浑不在意:“那是虞家的四娘,长得极美。”
是虞家的女子?廖政没想到自己和慕容栩已经说岔了人,他看到对方带着幕篱,便下意识地觉得这位才是虞家小姐。廖政朝那个方向望了又望,心里自嘲,他可能是这几日担惊受怕多了,这才看谁都像是琅琊王。那个少年被皇帝天罗地网地追捕,能活下来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重回朝堂报复他呢?何况,慕容檐虽然容貌昳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怎么可能甘心扮成女子?
廖政想起曾经那位琅琊王的脾气,笑了笑就没有再追问。廖政和慕容栩说话的工夫,虞清嘉和慕容檐已经走远了,他们转过回廊,身形被佛堂掩映,很快就看不见了。慕容檐走到拐角时,接着动作的掩饰,静静朝身后望了一眼。
廖政,现在的工部尚书,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再早两年,他是废太子的老师,整个东宫的座上宾。
举报太子对明武帝心怀不满,便是他办下的好事。
慕容檐在心中轻轻呵了一声,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是储君如何,许诺日后以帝师相待又如何,只要太子一日没有坐上那把龙椅,那就终究是储不是君。寄希望于一个日后可能会登基的太子,何如投奔现在就大权在握的君王。
廖政因为举报了太子,后来又带头从东宫里搜出了太子亲笔所书的“敕”字,太子一家死的死逃的逃,廖政却平步青云。等明武帝驾崩,常山王登基,对这位“肱骨忠臣”越发优待,现在已经提拔成尚书了。
时隔两年,这是慕容檐第一次直面东宫那场惨案,他的仇人们纵情享乐步步高升,而他却连名字都无法诉诸于口。曾经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的堂兄弟,竟然也敢当面调侃他的容貌,而虞清嘉被拦下,他即便心中暴虐到恨不得杀人,却也知道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他和慕容栩算不得亲近,隔着幕篱看不清容貌,能将慕容栩蒙混过去,可是声音却一定会被辨认出来。
慕容檐借着转身的机会朝后冷冷一瞥,转瞬间视线被木窗墙壁挡住。慕容檐平静地收回视线,眼睛中一丝情绪也无,仿佛方才只是去外面走了一圈,并不是从生死边缘险险掠过。
等慕容檐的身影转过去后,廖政莫名其妙又朝后望了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放心,似乎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从政多年,渐渐锻炼出一种奇异的对于危险的直觉,现在这股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没能搞清楚这件事,那前方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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