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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申时,圣上处理完政务,心血来潮,携太后皇后,移驾蓬莱宫旁教坊司观舞听曲。
琵琶色总教头崔喜近日研习了新曲,一场酣畅淋漓出神入化的弹奏自是博得掌声赏钱无数,太后难得兴致好,专门又点了场喜庆的傀儡戏,大家陪着热闹了一回,皇后也兴起,接着点了部民间杂剧,席间圣上多喝了几杯黄酒酿,忽感腹痛,匆匆告了退,奔向西阁更衣。
刚掩上门,屏风后等候多时之人就忙不迭上前跪拜:“微臣为单独面圣,不得不出此下策,望圣上恕臣僭越之罪。”
雍盛被他这陡然一嗓子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拍着胸口,嘘声道:“快小点儿声儿,你想将朕借出恭之机密会臣子的事儿嚷嚷得天下皆知么!”
林辕忙掩住嘴巴,嘿然一笑,随即又敛容正色:“臣实有要事禀告。”
“朕知道,否则也不会配合你偷偷摸摸来此相见。”雍盛单手虚抬,欲将人扶起,“说吧,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林辕却不肯起:“事关重大,还是容臣跪着禀奏。”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羊皮信函。
雍盛接过,定睛一看,函套上写着“姑忽努西亲启”六个大字,心头登时突突乱跳。
姑忽是渠勒国王姓。
姑忽努西,是渠勒王的长子,老渠勒王年事已高缠绵病榻,也就是说,这是一封给未来渠勒王的信。
而这函套上的字迹何其眼熟,熟悉到就是化成灰,雍盛也识得。
那一瞬,他意识到什么,手上的信刹那间重逾千斤,这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它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打开它,他就会将自己彻底推至命运的转捩点,或生,或死,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他闭了闭眼睛,短短一息间,六载傀儡皇帝的生涯走马灯似自脑中闪过,从起初的荒谬可笑,挣扎否认,到逐步接受,随波浮沉,他慢慢看清、学习、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
有时候他会想,要不是这场意料之外的穿越,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人,或许有些孤僻、冷淡、阴暗,但四肢健全精神正常,只要想活,平安地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绝不至于像这般提心吊胆,每日睁眼要决定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就是别人的生死。
虽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但老天何其荒诞地,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雍盛不知道这是垂怜,还是惩罚,但上一回他已经知道放弃是什么样的滋味,这一回,他总得整出点新花样。
死,总是千篇一律的。
活着,才能多姿多彩。
长舒一口气,稳住发颤的手,鼓足勇气打开函套——
然后顿住。
他把函套翻过来,覆过去,举起来对着光,又不死心地卷成筒状往里看,抖了抖,不敢置信:“空的?”
“信在微臣怀里。”林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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