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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璇张望了一会,又问:“罗桑厂的网球场对外开放吗?怎么收费的,您知道吗。”
老板注视着罗璇,了然地笑了。
他推了瓶果汁出来:“5块。我帮你问问。”
罗璇打开钱包,抽了张5元递过去。
小县城的人际关系犹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能把报刊亭开在罗桑厂门口,本身也不一般。
老板打了几个电话,姑姑伯伯叔叔叫了一遍后,神秘兮兮地告诉罗璇:“你想进罗桑厂工作,我叔叔王经理有路子,7万块钱。”
罗璇猛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她顺了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了然:“对对,我明白,你只是问网球场怎么收费。”
罗璇点头:“怎么收费?”
老板伸出两根指头。他的手白白嫩嫩,一丁点疤都没有,连指关节都是肉窝:
“最好的岗是供销科,向下直接对供应商,月薪2400,油水最大,可以吃回扣。贸易科也好,月薪2900,向上负责外国订单,利润最好,奖金高。这两个岗位,办进去估计15万。”
罗璇咳得更厉害了:“我不是问这个……”
“你别嫌贵。”老板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就你身上这条网球裙的风琴口袋,罗桑厂的工人在流水线做一个口袋挣1毛7分5厘,每天14个小时,每个月休一天,能得轧多少个口袋?累得死去活来,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现在多花点钱走门路,以后舒舒服服坐办公室,稍微吃吃回扣,钞票麦克麦克地赚。这叫‘投资你的人生’,投资呀,你炒股伐?懂不懂价值投资?”
“我草,我炒。”罗璇顺过气,“这么搞,罗桑厂不怕倒闭吗?!”
老板摆弄饮料:“全县大大小小厂子都指着罗桑厂的单子活,你说罗桑厂能倒吗?罗桑厂要是倒了,整个县都饿死啦——政府能让罗桑厂倒吗?政府能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吗?你把心放进肚子里,要我看,进罗桑厂比当公务员还稳定。”
罗璇道了谢,在老板的积极招呼下,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老板热情道:“我姓王,您走门路就找我,我帮您敲门——这罗桑县,就没我搞不定的关系。”
罗璇给他备注“关系王”。
关系王喜气洋洋地说吉利话:“一起发财啊。”
罗璇重重点头,晕乎乎地走了。
直到她把手里的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才猛地想起:
“不是,这网球场究竟怎么收费啊?!”
……
罗璇围着球场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一间小小的管理处,亲眼看见白底红字的收费标准。
对外开放:场地费1小时498,租拍30,租球15块。
罗璇在上海立华集团的供应链管理部工作,负责洗发水业务的供应链排期,一个月赚7420元。她对自己的收入相当满意,即使在老板无穷无尽的新要求和供应商随时随地的幺蛾子之间极限跳舞,前天插单、今天叫停、晚上复工是常态,也依旧自我感觉是个高薪白领、都市丽人。
如今站在老家的罗桑厂门口,罗璇赫然发现,两个小时网球足以打掉她18月薪,从都市丽人打成都市穷人。
罗璇彻底死心。
她站在管理处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网球场,正准备离开,有人走过来。
两个人迎面碰上,那人率先开口,声音温和:“这边怎么收费?”
……
淡淡的、带着一丝凉意的皮革调香水在空气中涌动。
即使罗璇已经很高了,和那人讲话,依旧得抬起头。一张窄长的聪明面孔正对她露出客气的笑,双眼微弯,柔和又精明。
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晒成淡淡的金棕色,有通过长年规律运动维持的纤长清晰的肌肉线条。
罗璇下意识瞥过男人的鞋尖,辨识出鞋带上绞着的小小银丝字母;习惯性地循着昂贵面料的长裤向上,扫过纽扣上细微的法语;眼睛一剜,留心到他手腕一圈的皮肤颜色尚浅,大概平日里有戴表的习惯;余光瞟到他雪白的短袖T恤泛着淡淡光泽,版型自然垂挺、又有合身的筋骨。
不过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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