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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繁刚出楼道便迎上一股冷风,呛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也省了一番解释,一上车程英便道:“感冒了?瞧把眼睛都抽红了。”
何繁打着喷嚏支应两声,俩人往附近一家日料店去。
程英说:“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们体制内的,感冒请个假,就可以万事不操心安身休养。我也重感冒,却连盹儿都不敢打,你知道的,账号出师不利,才上线一周就摊上了假货纠纷,我三天没睡四个钟头。”
“程英,你最近瘦了不少。”在饭店落座后,何繁端详程英。她刚才在家那场恸哭,损伤很大,以至于气儿不够,说话都吃力。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场会晤尽可能地简短。
程英大概是创业太累了,不吐不快。团队不顺,选品失误,高价签进来的主播也没有带动力,她正计划自己出镜做主播。本来家人不同意她抛头露面,但这个时代还讲什么身份不身份。
“再说了,有什么身份呢?父母离婚了,外公马上退居二线,现在创业都算迟的。”
她的心累写在脸上,一点不像何繁印象里那个明艳自信的天之娇女,她凝视着这样的程英,该说的话题说不出口。
想是程英也发现气氛凝重,转移了话题:“别提我这点破事了,你呢?李雯说的那位‘得意高’到底什么人?值得你藏得这么深?”
何繁默然放下茶盏,过半晌抬头说:“程英,其实这些年,我跟高慎在一起。”
程英险些被水呛到,抬起头看着她,一句话说不上来。
不知道程英在想什么,何繁只看到她的表情瞬息万变,里面似乎包含了意外、懊恼、不甘、无奈、认栽……如此种种一言难尽。
终于,程英苦笑了,自己当年先在形式上劈的腿,何繁跟高慎并没有对不起她。她只能自己在心里不痛快,但没有任何立场对人家不满。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还好这个问题只是在心里徘徊了一下,因为程英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个傻问题,何繁这些年一直在顾虑她的感受和受困于道德压力,要不是自己那天在朋友圈里道出当年的真相,只怕何繁至今也不见得有勇气坦白。
“原来他就是‘得意高’。”程英说道,有些语无伦次,但克制地笑着,“就,挺意外的,也挺好的。”
何繁明白,程英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已经很得体了。但程英紧接着说的话又让何繁心底颤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爱极了你。”
可不是么,他爱极了她。自从看到高慎在微博上的那段“只要是你,一切都是对的,我的眼里只有你”的时候,程英就已经灰心了。之后的不甘,于她而言其实是想要一个答案,想知道那个‘你’究竟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望着眼前的何繁,程英心里还是服气的。
“何繁,幸好是你,要是换作别人,我会不甘心。”
最后程英这样说道,不过违心与否就很难评判了。她拿出一支烟点燃,那种烟细细的、长长的,配上她水红色的蔻丹,是一种寂寥的形状。
“程英,我们还是朋友,对吧?”何繁静静地看着她。
沉吟数秒,程英说:“当然。”
……
饭后分别,何繁心情一点都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直到上楼时才回神,把高慎锁在屋里两个钟头,以她对他的了解,必定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愁怎样应付,不想打开门后,迎面便是一股洗衣粉的香气。
地也拖了,花也浇了,她的丝袜也洗了。
她不禁有点别扭,昨天江曲那番话,有没有让她受触动,有。但是不至于让她决定复合。成年人的话术,真诚与目的性掺半,哪些发自肺腑,哪些用于洗脑,她一清二楚。她和高慎的情况复杂,不是旁人来说合几句就能改观的。
所以眼下高慎营造的这种气氛,不该是分手的人之间有的。
她换下鞋,看见高慎和小猫睡在沙发上,小猫枕着他的胳膊,他的下巴抵着猫的脑袋,两只睡得黑甜,小猫的呼呼声掩盖,使得他的气息安静而绵长。
她打算推他醒,但他眼下的青黑让她缩回了手。
昨天江曲说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吃饭睡觉都没个准头,在内蒙那次染上的风寒至今没有好全,咳嗽时断时续。
罢了,何繁起身去换下大衣,洗了把手,一面擦手霜,一面再次走过来,不推他醒来,他睡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她站在这里踟蹰,睡着的人浑然不觉,卷发软软地趴着,睫毛一簇一簇,跟婴儿的睫毛一样。她从前要是醒得比他早,就会端详他一阵子,有时会拿食指轻扫他的睫毛,他被惊扰,每次都会把她的手接住握在手里,慵懒地说:乖,别闹……
最初的时候,他的脸庞还带有隐约的青涩,而现在,这么深邃的轮廓,这么刚毅的鼻梁,眉宇间时刻隐含着负重感,竟是实打实一个成年男人了。
她心中叹一口气,锁神容易送神难,进卧室取了一床薄毯,轻手轻脚地给他搭上。
他是没谱,大腊月穿得这样单薄,大概是干活时挽起了袖子,此时还没有放下,露出结实的手臂。
高慎睡得正香,一种清甜的香气飘过鼻翼,他犯困地微微睁了下眼,两团白腻形成的乳沟直接撞进眼帘,距自己鼻子不过分毫,他不困了。
何繁上上下下把薄毯理顺搭好,哪记得自己身上那俩最不听话的小东西,只要是鸡心领毛衣,就要给它俩荡漾的无法无天。
高慎忽然坐了起来,鼻腔里一股热热的液体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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