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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她就算去了又能顶什么事!
何况他走之前还特意提醒过,接下来府内事务繁多,父王的离北堂总要里里外外修葺布置一遍,她不顾大局,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赌气,家里那些烂摊子谁来拿主意?
良久,他沉沉吁了口气,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罢了,他现在没工夫想那些事情了,去就去吧,就像江幼年说的,他总不能将人绑回来。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他去做。
谢斐回到府中,立即结合从宫中借来的几本手记,将先前尚未完成的策论再好生修改完善一遍,带着文章连夜到内阁大学士崔凤年府上拜访。
崔凤年为三朝老臣,曾官拜太子少傅,是当今熙和帝的老师,他学问极高,又身居高位,堪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谢斐今日来找他,也是看中这一点。
距离父亲归京不到三个月,再去国子监上课肯定来不及,他基础不扎实,从头开始用功压根不现实,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博学审问明辨笃行了,只盼得崔凤年指点一二,到时候父亲问起功课,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手上这篇已经拖延三个月的策论,也耗费了谢斐一些心血,不说文采斐然,可他自认还算引经据典、条理清晰。
可没想到崔凤年看着看着,原本和颜悦色的面容竟慢慢褪了笑意。
谢斐来时一颗雀跃的心瞬间被凉水浇了个透。
崔凤年并不是那等刁钻严苛之人,能让他皱眉,想来漏洞不少。
崔凤年反复斟酌一番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告诉他,“做文章讲究的是言之有理、言之有物、言之有度,先不说观点如何,这些方案具体如何落实,实施过程中的困境又该如何应对,还是要再往下细化斟酌啊。”
谢斐忙拱手:“还请崔阁老指点。”
崔凤年捋着胡须,缓缓道:“世子欲罚我朝有罪之人不论罪责一律流放边关苦寒之地,代替边地一线将士首当其冲,抵御蛮夷侵袭,老臣且问世子,正如盗邻舍鸡鸭是罪,盗皇家府库亦是罪,难道同罪论处?背主是罪,叛国亦是罪,岂能同日而语?”
谢斐当即找补:“安知今日盗取邻舍鸡鸭之徒,来日不会盗取皇家府库?今日背主,明日说不准就是叛国,轻罪重罚,才没有人再敢作奸犯科。”
崔凤年:“稚童偷摘墙外青枣,也要流放边关?”
谢斐脸色一白:“这……我并无此意,稚童当然是由家人教育。”
崔凤年:“稚童是何定义?三岁、五岁还是七岁?”
谢斐:“……”
崔凤年摇摇头:“罢了,你我姑且先将所谓的稚童排除,那么这些罪人充军之后呢,他们可通晓当地言语风俗,可熟悉山川地形,会舞刀弄枪还是会排兵布阵?可都能一致向外?安知轻罪重罚者不会怀恨于心,通敌卖国?”
谢斐一时语塞,这些他都不曾想过。
崔凤年叹了口气:“守而不治,罪人再多不过是给蛮夷多筑一道毫无攻击性的人-肉城墙罢了。”
言罢又指出策论中多处不当,说得谢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向来不可一世的贵公子频频出汗,最后赧颜垂首道:“稚子无知,多谢阁老提点。”
崔凤年将那卷策论交还谢斐手上,目光望向屋门外那一轮清寒的盈凸月,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微扬,似有赞许之色。
“老臣还记得,当年镇北王十岁之时作过一篇《治边方略》,连太宗皇帝都赞不绝口,那篇倒是对边陲蛮荒之地屯田、修渠、经营,甚至对于移民、联姻、羁縻都有独到的见解,有些方案沿用至今,说句功于当代利在千秋亦不为过啊。”
谢斐唇线抿直,默默捏紧了衣袖。
父亲十岁就能作《治边方略》,还能得到皇祖父的认可?
可他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三个月才琢磨出这么一篇东西,还踌躇满志地跑来向阁老府上大言不惭,殊不知旁人眼里就如黄口小儿胡言乱语,连他父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崔凤年一通感慨,回过头来见世子面如土色,只得尽力宽慰道:“虎父无犬子,世子爷有心修学,他日必定大有长进,镇北王既是护国良将,亦是治世能臣,你有这样一位父亲,往后也无需老臣点拨了。”
谢斐牙根几乎咬出血,闻言自苦地一笑,“多谢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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