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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明是年纪不大的孩童习字时所留,墨迹晕染轻重不均,旁边还有用手指头蘸了墨,画的两个小人儿。
王恕将这张纸递向她:“前阵子,阿宝听说你要让他上学,到馆来玩的时候,便央我教他写字。我教他写了自己的名字。他说你要每日上山帮人干活,才能挣钱养他,累出了咳疾,等他上了学,识了字,就来馆中跟我学医,帮你把咳疾治好……”
杨氏不敢相信,接过那张纸细看,手指抚过时,眼泪却掉下去,将墨迹晕染开。
王恕喉间也涌上几分酸涩,声音放得更缓:“我师父曾说,自来世间能为良医者,或者己身有疾不能治,从此视人如己,体他人苦痛;或者为医亲故,视他人如亲人,也能常怀慈悲。阿宝问我,他能不能学成。我和他说,他若长大,必是良医。”
那纸上一笔一划,皆是她的孩子认真写下。
杨氏已泣不成声。
王恕只道:“我不知道阿宝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想,该让你知道。我怕我以后……忘了,或者你也不在了,往后就再没有人记得,他有过这么一个不是很大的心愿。”
杨氏哭得站立不住,抱住自己,蹲到了地上。
王恕望着她,看了良久,先捡起地上那两包药,放到门边,道一声“打扰了”,然后才欠身为礼,从窄巷里走出来。
周满靠在巷外,已听了许久,此时便转头看向他。
王恕抬头,也看见了她。
两人对视,谁也没说话。
王恕先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走没几步,又停下来,顿得片刻,终于走回到她面前:“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却为我出头,我不该发脾气,不该口不择言,更不该吼你。”
周满看着他,没言语。
王恕便道:“我知道,真相总要告诉她,可那一时半刻,心中实在难以决断。是我该感谢你,你替我了做了我做不到的事。”
周满问:“倘若她死了呢,你也不怪我吗?”
王恕垂下头去,静默良久,终于道:“久负苦痛,心受熬煎,若实在难承,生念灭绝,自己了断,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周满道:“所以你也没有劝她一定要活着。”
王恕轻声道:“我只是希望她能活。”周满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王恕望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总之,我绝没有因为你插手此事,对你生出半分的不喜。周满,可不可以不要因此便厌憎我?”
周满问:“你总这样吗?”
王恕不明所以:“什么?”
周满道:“总这样瞻前顾后,事事都想做得周全,人人都想顾得妥帖,自身都未必能保,却还想去多救一个人,多顾念一个人的感受,哪怕是我这样的人的感受……”
王恕怔住,答不上来。
周满望着他,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实在形容不上来那股感觉,只知道金不换叫他,是在没有半点叫错——
五感有缺,七脉不通,修炼不得,形如废物。偏是这样一个人,生了一颗济世的仁心。
她实在难以分辨自己此时到底是怜悯更多,还是嘲讽更多,只慢慢道:“菩萨,你是泥捏的。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人,难道你都要去救、又都救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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