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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真的躲藏在船上吗?”秦北洋拉上车厢玻璃窗帘,只露出一道缝隙往外看,“你说,此时此刻,会不会有双眼睛正在监视我们?远山,不用避讳阿幽。她的命是被我捡回来的,你说吧,我不想等!””
阿幽冰雪聪明,立时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头倒在车厢角落里,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无论八年前的天津德租界灭门案,还是两年前香山碧云寺刺杀案,抑或两个月前的上海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大屠杀案,都是冲着你秦北洋来的。现在危机四伏,你务必要当心!”
齐远山一把抓住他的手,青春年少,寒夜里的手掌心热得滚烫。
四轮马车已自西向东横穿大半个上海,抵达公共租界的苏州河北岸,虹口一带密如蛛网的小道。
忽然,拉车的马匹嘶鸣几声,无论车夫再怎么抽鞭子都不走了。马车外呼啸着开过一辆大卡车。秦北洋感到一阵燥热。马车夫说有条凶狠的大狗挡道,把马吓住了。齐远山下车,发现是海上达摩山养的看门狗,纯种的德国黑背,怎么跑到街上来了?反正转过路口就到了,秦北洋付了车钱,带着阿幽向前走了几步。
海上达摩山。
望着这栋三层楼的折衷主义建筑,坚固如中世纪的堡垒,秦北洋内心的燥热愈演愈烈。他先给阿幽在街对面的旅馆要了间客房,让她早点休息。
齐远山想把那条德国黑背抓回来。平日里这条狗最听他的话,这回却疯狂地攻击他,幸好他抓了根木棍自卫,狼狈不堪地逃回大门。
他俩小心地走进外面的院门,没有看到门房,齐远山更加疑惑,高声叫喊两下,整栋公馆坟墓般死寂,没有一盏灯亮着,像黑暗中的大海。
秦北洋胸口的玉坠子又发热了。
洋房底楼有着巴洛克式的大门,悬挂“海上达摩山”的匾额,前清名臣洋务派大佬盛宣怀所题。秦北洋仰着脖子站在底下,总感觉这块匾额有点被挂歪了。
走进底楼的厅堂,齐远山随手打开电灯。灯泡里发出咝咝的叫声,闪烁几下之间,阴阳明灭不定,眼前似乎飘过许多张面孔,犹如地宫里的鬼魂。秦北洋瞪大双眼,弯腰摆出摔跤动作,已准备好与不速之客做生死搏斗。
电灯彻底亮了。
敌人并没有出现,眼前只有一片猩红,如同匕首刺破了秦北洋的瞳孔。确切地说,客厅里没有一个活人,却躺着十几具死尸,鲜血正在地板上蜿蜒流淌,浸湿两个少年的鞋尖。
齐远山的两颊都在抽搐,他认出了门房的脸,接着是司机,还有四个保镖、两个厨师、三个女佣、一个丫鬟、一个园丁,总共十三口人。
这些面孔有的惊恐,有的迷惑,有的愤怒,也有的平静。至少有七个人死不瞑目,双眼死鱼般地看着天花板,或注视刚刚闯入的秦北洋。
齐远山的膝盖在颤抖,不由自主跪在血泊之中,向十三个死者磕头顿首。
尸体被平摊在客厅地板上,显然不可能在这里被杀,而是死后被拖进来,仿佛列队迎接主人归来。秦北洋靠近了一一查看--所有尸体脖颈都有两寸长的伤口,他甚至大胆地用手指伸入伤口,触摸到断裂的气管,确认都是被匕首割喉所杀。
唯独有两个保镖,除了割喉,胸口也被扎破,大概是有过一些搏斗,但也不过多活了几秒钟。
“血还是热的!”
秦北洋打破这该死的平静,他意识到这些人刚死,凶手还没走远,或者就在这栋楼里?
全身血液涌上头顶,他飞快地奔上二楼,几乎被楼梯绊倒,发现私家博物馆的大门开着。摄手摄脚进去,闻到一股腥气。他在墙上摸到电灯开关,同时摸到一块弹孔,镶嵌着变形的铜弹头。灯亮的刹那,博物馆已变成了废墟。
所有的玻璃柜子都是空的。
除了门口装饰的一对鹿头鹿角还在,西周的青铜大鼎、西汉王陵的兵阵俑、唐三彩的武士与侍女、北宋的汝窑天青釉碗、西夏的水月观音绢本彩绘、辽代的木雕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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