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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长兄大婚,却闻边境告急,余举家奔赴边境,不眠不休奋战七日,击退敌军。当夜摆酒,余与众位兄长醉酒于城楼之上,夜望明星。”
“余年幼,不解此生,遂询兄长,生平何愿。”
“长兄答,愿天下太平,举世清明。”
“众兄交赞,余再问,若得太平,众兄欲何去?”
“兄长笑答,春看河边柳,冬等雪白头。与友三杯酒,醉卧春风楼。沙场生死赴,华京最风流。不过凡夫子,风雨家灯暖,足够。”
风雨家灯暖,足够。
这话出来时,诸位少夫人终于无法忍住,那些压抑的、平缓的悲伤顷刻间爆发而出,与周边百姓的哭声相交,整条长街都被哭声掩埋。
楚瑜呆呆跪在地上,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出嫁那日,那些或肆意或张扬的卫家少年。
沙场生死赴,华京最风流。
楚瑜颤抖着闭上眼睛,在这样的情绪下,感觉有什么湿润了眼角。
卫韫念完祭文时,他的声音也哑了。可他没有哭,他将祭文放入火盆,燃烧之后,扬起手来,高喊出声:“起棺——”
那一声声音洪亮,仿若是在沙场之上,那一声将军高喊:“战!”
棺材离开地面时,发出吱呀声响,卫韫手中提着长明灯,带着棺材走出卫家大门。
而后楚瑜站起身来,扶起哭得撕心裂肺的柳雪阳,带着她一起,领着其他少夫人和小公子一起,跟在了棺材后面。
他们之后就是卫家的亲兵家仆,长长一条队伍,几乎占满了整条街。
他们所过之处,都是哭声、喊声、喧闹的人声,零散叫着“卫将军”。
卫将军,叫的是谁,谁也不知道。因为那棺材之中躺着的,莫不都是卫将军。
白色的钱纸满天飘洒,官员自动跟在那长长的队伍之后,百姓也跟在了后面。
他们走出华京,攀爬过高山,来到卫家墓地。
卫韫腿上伤势未愈,爬山的动作让他腿上痛了许多,他却面色不改,仿佛是无事人一般,领着人到了事先已经挖好的墓地边上,按着规矩,让亲人看了他们最后一面后,再将他们埋入黄土之中。
看那最后一面,大概是最残忍的时候。可是整个过程中,卫韫却都保持着冷静平稳。
所有人都在哭,在闹。他却就站立在那里,仿佛是这洪流中的定海神针,任凭那巨浪滔天,任凭那狂风暴雨,他都屹立在这里。
你走不动了,你就靠着他歇息;你不知道去哪里,你就抬头看看他的方向。
这是卫家的支柱,也是卫家的栋梁。
细雨纷纷而下,周边人来来往往,卫韫麻木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沉入黄土里。
直到最后,卫珺下葬。
楚瑜站在他身边,看着卫珺的棺木打开。
尸体经过了特殊处理,除了面色青白了些,看上去和活着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躺在棺木里,仿佛是睡了过去一样,唇边还带着些浅笑。
他惯来是温和的人,无论何时都会下意识微笑,于是哪怕不笑的时候,也觉得有了笑容。
楚瑜静静看着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丈夫。
第一次见他,她许了他一辈子。
第二次见他,他已经结束了这一辈子。
她看了好久,她想记着他,这个青年长得清秀普通,没有任何惊艳之处,她怕未来时光太长,她便忘了他。
他九岁与她订下婚约,为了这份婚约,他就一直等着她及笄,等着她长大。其他所有卫家公子都有相爱的人来铭记,他不该没有。
她或许对他没有爱,却不会少了这份妻子的责任。于是她目光凝视在他面容上,久久不去。许久后,卫韫终于看不下去,沙哑出声:“嫂嫂,该装棺了。”
楚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上有些茫然,好久后,才缓过来,慢慢说了声:“好。”
卫韫吩咐着人装棺,他和楚瑜是整个画面里唯一尚能自持的人。他们镇定送着那些人离开,等一切安稳,带着哭哭啼啼的所有人下山。
走到山脚下,哭声渐渐小了。等走到家门口,那哭声才算彻底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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