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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望远,诸人直上三楼,堂中只有一桌,再无其他宾客,就算近水楼的掌柜有胆子再开一席,只怕没人有胆量吃。二楼也有宴席,大约四五桌,顶楼一桌坐不下太多人,须得在下面也开几席,由镜州当地的名门望族和镜州同知长史作陪,宴请李落麾下将领,分了高下,但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不算劳民伤财,若是不去,反而更叫范晏心惊肉跳,去了,花了银子,他还能松一口气。
顶楼一桌只有八人,牧天狼便只有李落和迟立,武塔和付秀书都留在了楼下,其实不管是身份还是名望,呼察冬蝉都更有资格上顶楼,不过她倒是直爽,说了上去之后不自在,不如留在楼下的好,省得李落管着她。镜州众官面面相觑,牧蝉郡主名声在外,而且还是先帝义女,估计人家自家人说话随便也是惯了。李落笑而不语,既然不想上三楼,就由着她。镜州官府有三人,除了知州范晏,还有镜州总兵张振远。本来按照官职,张振远上不了顶楼,不过此番李落南下用兵,范晏就借这个由头让张振远陪座,万一李落有什么差遣,也好叫镜州早做准备。除了这个,另有一层深意,范晏猜测只怕今日一宴,他会问到镜湖水寇的事,有张振远在前头顶一下,也好叫自己松口气。另外一人是镜州刺史黄之华,年逾不惑,倒也算仪表不凡,只是脸长了些,一眼望去颇有阴冷之感,不易让人亲近的模样。
其余三人皆是镜州当地有名有姓的德高望重之辈,其中一人便是宁家当代家主宁居安,面蓄三髯,自有一股大家家主之风,却也不少了风流雅致之气,想必年少时也是个名动一方的世家公子。另外一个年纪略比宁居安大些,有些黑,有些胖,一团和气,叫徐抱石。听范晏说了一句,是个不逊色宁居安的人物,掌管整个镜州的水陆来往,除了官家的营生,别的车马行和货船客船至少有七八成都是他们徐家的买卖,而且还有其他的生意,论实力犹在宁家之上,不少时候,宁家都要仰仗徐家鼻息。但是徐家却不敢将宁家如何,一来两家并无仇怨,而且一向亲善,谁家没个三病五灾,到时候都得靠宁家救命;二来宁家在镜州虽说实力稍逊一筹,但是名望素重,得罪宁家得不偿失。而最重要的是宁家和牧天狼有渊源,当年术营研制出塘荷脂重复使用的法子,未取一文将秘方授予宁家。宁居安也颇有心机,借此与牧天狼搭上关系,但凡再售塘荷脂之时都不忘提及术营相助情义。当年卓城沉浮不定,李落身在风暴漩涡,宁家有不少人质疑宁居安此举会否将宁家置于险地,不过宁居安力排众议,无论如何都不曾断了与牧天狼这份香火之情。等到再后来李落掌巡检司,内有大甘钱粮的冢宰府,外有斥候耳目的枢密院,天下兵权在手,宁家族中那些有分歧的声音就消失了。在镜州,徐抱石掌管民间水陆,自然黑白通吃,但是对宁家他一向礼遇三分,不怕别的,就怕对宁家不利,万一惹恼了李落,他一言令下,徐家必然荡然无存,当年卓城蛇堂的事这还没忘呢。最后一人则是镜州文坛之首,以镜湖为号的湖秋先生陈登原。
等李落落座,其余七人一一入座,本来这塘荷小市还有镜州称绝的歌舞,不过范晏着实猜不透这位九殿下的心思,就没敢造次,而李落似乎也无心那些丝竹美色之事,尝尝镜湖的美味,看看镜湖的美景,倒也惬意,听着几人说起镜州和镜湖的风流轶事,时而笑言几句,叫范晏心里踏实了不少,九殿下似乎没打算过问镜湖水患。
席间杯来盏去,好不融洽,渐渐的气氛便也活络几分。诸人见李落随和,也就少了几分拘谨,陈登原借着酒兴,请李落留下墨宝。这是文人墨客的雅事,用以助兴,这种事李玄悯驾轻就熟,他倒是很少做,也很少有这般酒宴。
不过今个许是风好水好,这酒竟然还是壶觞的清酌,相得益彰,他也有了几分醉意,略作沉吟,提笔写到:
划却瀛湖好,平铺东水流;
塘荷无限酒,醉煞镜湖秋。
陈登原一观之下,心里便是一动,这首诗意有所指,遥望湖面,如果没有瀛湖山,那么镜湖将一览无余,大水东去。这一句写景,下一句便是意境了,借塘荷千坛美酒,醉在镜湖的秋天里。应时应景,最关键的还有应人,陈登原号湖秋先生,这首诗正是李落应他所求而写,如此一来应时应景应人,的确不凡。
陈登原大喜过望,脸冒红光,这首诗若是在竹林文坛拿出去,够自己说上好久了。范晏几人不论真情假意,俱都赞叹不已,自然有人暗呼可惜,早知道就该先请九殿下做一首诗,没准能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去。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李落自始至终没有过问一句镜湖水寇之事,范晏虽说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也有遗憾。如果是九殿下,兴许真能了结这股祸害镜湖的水匪,也不用自己殚精竭虑,却只能铩羽而归,被镜州百姓背地里骂成无能之辈。
下楼之后,街上还有许多人没有散,有不少是靠镜湖为生的寻常百姓,眼里皆有期盼,所求何事,不用说也知道。
李落拱手作别,当即离开了塘荷小市。
等牧天狼诸将一行走远之后,范晏怔怔无语,良久之后轻轻一叹,苦笑道:“王爷不曾问起镜湖水患一事,为何本官一点余悸后的欣喜都没有。”
黄之华看着范晏,沉默片刻,淡淡说道:“因为范大人是个好官。”
“好官?”范晏自嘲一笑,“解了镜湖水患,我才是好官。”
“王爷是当真不管这事?”张振远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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