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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竟以为是吴有才主动找她讨的毒药。
是了,在杜长卿眼中,无缘无故的,她没有任何理由怂恿吴有才自戕。
“吴秀才也是!”杜长卿舔了舔唇,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就想在号舍里服毒了,莫名其妙!就算再怎么心灰意冷,也不至于连命也不要了。”
陆瞳目光动了动,淡道:“贫贱之人,一无所有,及临命终时,脱一厌字。富贵之人,无所不有,及临命终时,带一恋字。脱一厌字,如释重负;带一恋字,如担枷锁。”
杜长卿没好气道:“别文邹邹的,听不懂。”
她默了默,开口:“穷人什么都没有,唯有贱命一条。既然活着难以得到公平,那么拼着这条命,拉几个人下来也是好的。对吴有才来说,这样去死,是一种解脱。”
“是吗?”杜长卿疑惑,“吴秀才是这样想的?”
陆瞳笑笑。
吴有才当然是这样想的。
因为,她也是这般想的。
杜长卿摆了摆手:“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算了,不提这个,人都没了,说这些也没用。眼下事情闹大了,查来查去万一查到你头上怎么办?”
他按住额心:“虽然你只是给了毒药,但贡举闹出这么大丑事,吃了亏的人难免要找个出气筏子。吴秀才是死了,要是查到你头上,你麻烦可就大了。咱们现在一人一半东家,我还指着靠你发达,你要是半途进了昭狱,我找谁哭去?”
“陆大夫,”他一拍桌子,严肃了语气,像是要伙同人去做什么大生意般郑重,“我们得提前想个对策。”
陆瞳愣了愣。
她没想到已经到这时候了,杜长卿竟还将他们当作一伙的,还这般为她的未来殚精竭虑,一时没有说话。
正沉默着,一边的毡帘被人掀起,银筝的脸从帘后冒了出来,觑着两人:“我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听听?”
杜长卿瞪大眼睛,银筝忙忙辩解:“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恰好站在这里听到罢了。”
杜长卿下意识看了陆瞳一眼,见陆瞳没什么反应,遂哼了一声:“说说,你有什么馊主意?”
银筝走进来,也往他们二人近处凑了一凑,远远望去,三人似堆牢不可分的线团般,银筝道:“眼下官差和读书人们闹了起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要让他们拿了话头,真给吴秀才治个罪,保不齐连累到姑娘身上。不如先下手为强啊。”
“先下手为强?”
银筝抚了抚鬓发,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里泛出些狡黠的光:“那些当官的敢这么作威作福,无非就是仗着一身官皮。要是扒了那身皮,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杜长卿哼笑:“你当是扒虾壳呢。”
银筝不理他,兀自说道:“荀老爹不是说,吴秀才是因为替考一事心灰意冷才决议去死的么?死前还在考卷上留了诗。盛京多少读书人,总不见得全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吧,平头百姓家的学生见了,难免不心有戚戚,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官差是做贼心虚,咱们就偏要将事情闹大,让他们急眼,也算替吴秀才出气!”
她说这话时,语气铿锵有力,全然不见素日里的小心翼翼,仔细窥去,似乎还藏着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陆瞳想,或许是跟自己呆在一起太久了?银筝如今也是,每每嘴上说着害怕,实则好似很享受这种暗中布局带来的突兀刺激。
杜长卿摸着下巴想了一想,虚心求教:“请问,怎样才能将事情闹大?”
“这还不简单,”银筝睨他一眼,“俗话说,世间有四种人惹不得,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杜掌柜有那么多闲乐好友,随意呼唤一番,都能教人家吃吃苦头。是不是?”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叫杜长卿也哽了一哽,一时寻不出话来答,站在原地对着银筝干瞪眼。
倒是陆瞳闻言,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对着杜长卿也难得显出几分揶揄。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说:“杜掌柜,这回全仰仗你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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