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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茹与傅铮做了一十三年的夫妻,说起来,对这人还算比较了解。
傅铮这人面冷心更冷。
人常说石头捂久了也会热,可傅铮这人,就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前一世到后来,尤其是孩子掉了之后,梅茹就已经不怎么主动去见他了。避而不见,她方能好受一些。偶尔必须两个人一起进宫,或者去其他王府走动,才勉强立在一处寒暄几句,比陌生人还不如。
若是再有其他人艳羡的说,王妃,燕王对你可真好,梅茹也就淡淡一笑,没那么伤心了。
她躲着他,不愿再见他,傅铮也都知道,他那个时候权势越大,亦越发寡言,两个人面上维持着相安无事罢了。
梅茹还记得有一回守岁,二人坐在厅堂之中,周围围着一圈伺候的丫鬟,可没有人说话。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府里在办丧事呢,哪儿有丁点喜气?梅茹再也坐不住,子时未到,便欠身道:“王爷,我先回房了。”傅铮也只是淡淡点头道:“去吧。”那一年,二人统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翌日,傅铮就被一道八百里加急奏折召进宫。他根本来不及回府就又匆匆离京,等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来年夏日,风尘仆仆,晒得又黑又瘦。梅茹见着他,唤了声“王爷”,就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干坐了一会儿,傅铮泯了口茶,这才问:“这一年府里好么?”
“都好。”梅茹这样回答他,话锋一转,又欠身道:“王爷,我身子不适,先回房歇着了。”
傅铮看了她一眼,垂眸“嗯”了一声。
他们这对夫妻便是这么过日子的,至疏至远。
所以这一世,梅茹是真的没法再面对他了。
偏偏如今哪儿都能遇得见,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怎么能不怄气,怎能不觉得晦气?
好比现在,她不过溜达去驿馆后面的厨房拿了两块米糕,一转出来经过花园,就又遇到了傅铮!
这涿州县的驿馆不大,前后不过几个小院子连在一处。孟家住西边两个院子,那二位殿下分住东边两个院子,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梅茹从花园的月门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个人。
如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他换了一身家常的墨色直缀,玉簪束发,姿容清雅,许是来花园里逛逛的。
狭路相逢,又躲不过去了。
梅茹步子一顿,拧了拧眉,索性面无表情的见了个礼:“殿下。”
这二字要多勉强有多勉强,要多应付有多应付,傅铮岂能听不出来?
“三姑娘。”他回了一声,又低低垂眸。
入目还是个松松绾着的纂儿,半旧的湘色小团花袄子,牙白罗裙,仔细看看,个子比之前遇到的时候又略高一些,已经高出他的腰半个脑袋了,那耳间戴着的珍珠耳坠正好到他腰上面一点,轻轻摇着,仿若有一双素手在轻轻撩拨着湖水,会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傅铮移开眼,视线不经意的拂过梅茹的手里。他看到两块米糕。一块包在油纸里,冒出个小尖尖。很白的一点尖尖,似乎很香甜。另一块则被咬掉小半口,上面还留着隐约可见的小小贝齿痕。
那拈着米糕的手也白,指尖根根如削葱。
不知怎的,傅铮突然想到了上元节的那盏花灯。那花灯上的字醉醉憨憨,风流又别致……正是这双手写的。
他默然收回视线。
眼前这位三姑娘安安静静的站着,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对他蕴着一股莫名戒备敌意。
虽然傅铮不知道这小丫头对他的敌意从哪儿来,可他知道,这位梅三姑娘非常讨厌自己。
讨厌到见了他,还能装傻充愣,当作没看见,真是愚蠢至极!
傅铮忽然有些好奇,这丫头到底讨厌他什么?
他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招惹她这么大的怨愤?
自莲香寺见第一面起,她在他面前,就是这副避而不见、生冷僵硬的模样。
如今,她在他面前还是这样,低着头,盘领里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颈,那珍珠耳坠在耳边轻轻摇着,全是小心翼翼的畏惧。
蹙了蹙眉,傅铮终于又开口唤她:“三姑娘……”
梅茹一直想走的,可傅铮动也不动,像座山一样站在跟前,又迟迟不开口,一言不发,不知是什么意思。她正想找个借口溜走呢,傅铮突然说话了,他声音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梅茹连忙抬头,无比戒备的瞟了他一眼。
傅铮一顿,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后面传来十一弟的声音——
“咦,梅三你手里是什么?”
傅铮抿了抿唇,沉默的别开眼。
梅茹暗暗长舒一口气,傅钊来了,正好解围,她难得好脾气的应道:“回殿下,是米糕。”
“米糕?”傅钊无比讶然,“我先前怎么没吃到?”还没走近呢,他又夸张道:“好香啊,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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