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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辛辛苦苦养了那一万人这么几年,将他们个个儿都训练成了精兵中的精兵,一旦曝光,就不再是他的人,而是总兵府的人了,若他还能留任辽东甘肃两总兵府的总兵也还罢了,可他克扣军饷的事也是事实,哪怕皇上不为此罚他,为避嫌将他调任其他总兵府却是必然的,不然他和永嘉侯府的政敌们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他费了无数的财力和心力,却是白为他人做嫁衣,叫他怎么舍得,又怎么甘心!
永嘉侯只得两害相较取其轻的认了罪,由着钦差们将他摘了花翎顶戴,押解进京。
心里除了恨宇文承川狡诈懊悔自己大意以外,倒是不甚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林家和他这些年再怎么说也为大邺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妹妹和外甥又自来得皇上的宠爱与看重,皇上于公于私,都是铁定不会要他命的,不然得寒多少人的心?至多也就是让他赋闲在家,再不授予官职而已,可一旦战事再起,他未必就没有再起复的可能,大邺武将是多,能真正挂帅上阵的却没有几个,他总能等到机会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没有起复的可能了,他只要辅佐好二皇子,成功将二皇子推上了那张宝座,他立时就能位极人臣,林家立时就能成为大邺第一世家,如今他是失了两枚总兵大印,二皇子岳父萧定邦的大同总兵印却还在,他那一万精兵也还没有暴露,他们这么多年下来经营起的实力也还在,所以,一时的得失算不得什么,得笑到最后,才算真正的赢家!
永嘉侯还能乐观的设想未来,他因吃空饷而被皇上下旨摘了花翎顶戴,夺了总兵大印,即日押解回京的消息传到关雎宫里,这些日子本就一直病着的林贵妃却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唬得她的贴身嬷嬷和宫女们忙忙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了好一阵,林贵妃方“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待忆起自己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后,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不行,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治哥哥的罪,本宫必须得立时求见皇上,告诉皇上,哥哥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去!”便挣扎着要下床,往乾清宫求见皇上去。
林贵妃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已自儿子连日的神情言语中,猜到此番兄长必定难以轻易脱身了,却没想到,兄长竟不止被曝克扣军饷,还被曝出吃空饷的罪名,这两者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万一皇上盛怒之下,褫夺了兄长的爵位,甚至是要了兄长的性命,他们母子以后可要靠哪一个去?所以她才会这般着急的要去求见皇上。
只是还未及成行,这些日子得了皇上特旨可以日日出入后宫给林贵妃侍疾,兼探望二皇子妃的二皇子到了,听得林贵妃要去求见皇上,不由分说便将殿内服侍的人打发得只剩林贵妃的贴身嬷嬷后,方沉声说道:“父皇本来就正生气,母妃这会儿去求见父皇,是惟恐父皇还不够生气,等不及要去火上浇油是不是?母妃服侍了父皇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父皇的脾气吗?”
说得林贵妃迟疑了一瞬,皇上生气时,别人越劝告越求情,他反而越生气的性子她自然是知道的,何况皇上最恨后宫干政,这些日子又一次都没来过关雎宫,摆明待她已大不如前了,她真的要去自取其辱吗?
但仅仅只是一瞬,她已叫道:“我自然知道皇上的脾气,可难道就因为知道皇上会生气,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舅舅被人陷害,被皇上惩处,落得身家性命都不保的下场吗?你别忘了,没有你舅舅在前面冲锋陷阵,替我们娘儿俩遮风挡雨,我们也不能在宫里安享富贵荣华二十几年,更别想以后更进一步,过更体面更尊贵的日子,你怎么能因为知道皇上会生气,就直接弃你舅舅于不顾呢,我们去求了皇上,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我们若是不去,就真是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已是落泪如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索性也不说了,自襟间扯下帕子,胡乱擦了几下脸,扶了贴身嬷嬷的手,便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二皇子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实在郁闷得不行,却也不能真任林贵妃就这样去乾清宫越发激怒皇上,只得叹一口气,几步上前挡住了林贵妃,无奈道:“母妃,我没有弃舅舅于不顾,只是有些事您不知道,舅舅他……他不是被人陷害,他的确吃空饷了,偏舅舅又说不出这些年他侵吞的军饷的去处,您又自来喜好奢华惯了的,父皇见了您,必定会想,舅舅侵吞的那些银子,是不是都送到关雎宫让您挥霍掉了,您说他这会子看到您,能不越发的生气吗?”
“你舅舅不是被人陷害的,而是的确吃空饷了?”林贵妃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你舅舅,对,就是东宫那个婢生子和顾氏那个贱人陷害你舅舅的,不行,我一定要去见皇上,向皇上揭开那两个坏东西的真面目,还你舅舅一个清白……”
二皇子见母亲听了自己的话,没有冷静下来,反倒更激动了,太阳穴越发如被鼓捶,忍了又忍,才勉强按捺住了脾气,没好气道:“母妃一点点事都能大惊小怪,一点点事就恨不能弄得人尽皆知,不管好的坏的,儿臣和舅舅敢什么都告诉您吗?告诉了您,不是等于阖宫上下都知道了?”
顿了顿:“反正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瞒您也没用了,索性把什么都告诉您,省得您再横生枝节,让我们的处境越发难上加难的好!没错,舅舅的确吃空饷了,且一吃就是五六年,一开始是两三千人的军饷,后来便渐渐发展到了万人以上,这么多年算下来,至少也有五六十万两银子了,所以父皇才会那么生气,现在,您确定您还要去乾清宫向父皇求情吗?”
林贵妃听了儿子的前半段话,正气得不行,谁知道儿子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说了后半段话,这下她顾不得生气了,满脸都是震惊与恼怒:“五六十万两银子,他拿那么多银子来做什么,府里自有祭田和产业,一年四季皇上与本宫的赏赐也从来没有断过,阖府上下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他还贪那么多银子来做什么,他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不成?他把皇上置于何地,又考虑过一旦事发后,我们母子会因此受到多大的牵连吗?真是气死本宫了!”
二皇子长叹了一口气,才郁郁的道:“母妃且先别只顾着恼舅舅,听我把话说完您再恼也不迟。舅舅吃那么多空饷不是为了自己,正是为了母妃和儿臣,他将那后来慢慢征齐的一万新兵瞒下,充作了自己的私兵,如今个个儿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您说没有足够多的银子能成吗?就这样,舅舅与我还贴了不少银子进去养他们,给他们置办装备,所以您别恼舅舅了,他对我们母子,已经尽到一个做兄长和舅舅的,所能尽到责任与情义的极限了。”
林贵妃这才知道自己错怪兄长了,一时又是懊悔又是心疼,红着眼圈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从来都没听你和哥哥说起过,在你心里,我这个母妃就真那么经不起事,就真那么沉不住气,从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吗?我若是一早知道,我素日一定不那么铺张浪费,一年下来,月例加上皇上素日的赏赐,怎么也能省出上万的银子来,再加上我那些体己私房,这么多年多的没有,十几万两却是尽有的,你舅舅指不定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你为什么就不早点告诉我呢?”
二皇子苦笑道:“母妃那点银子,不过杯水车薪罢了,何况我和舅舅也不忍心让您那样苛待自己,至于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您,既是担心兹事体大,您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后果不堪设想,也是想着这些事本就该由我们男人来承担,若一个男人连让自己的老母妻儿在自己的羽翼下安享荣华富乐都做不到,那这个男人也不配做男人了。”
见林贵妃眼泪又来了,忙又道:“母妃也不必难过,事情不出也出了,如今再去纠结早点晚点告诉您,根本已毫无意义,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善后是正经。”
林贵妃闻言,忙胡乱拭了泪,道:“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母妃都听你的,绝不会再坏你的事。”
二皇子皱眉道:“我那些幕僚们都说,舅舅的总兵大印既已被夺,再想要回来,怕是不可能了,甚至要保住舅舅的爵位,不让舅舅被父皇知罪也不容易,父皇最恨贪墨是世人皆知的,除非……除非舅舅将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父皇看在舅舅认错态度良好,看在外祖父和他这些年为大邺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再就是看在我们母子的份儿上,应当还是会不治舅舅的罪,并保留舅舅爵位的。”
可那不是几千两几万两银子,而是整整几十万两,他这几年要养那么多人,又要定期给舅舅送银子去,已经是勉力支撑,拙荆见肘了,再让他一下子拿出五六十万两银子来,怎么可能?
就更不必说那一万精兵还等着他养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还等着将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靠那一万精兵出其不意的取胜呢,怎么可能半途而废不养他们了?何况到了这个地步,岂是他说不养,就能不养了的,他如今真正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了!
林贵妃已急道:“那我们赶紧凑银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舅舅在军中经营那么多年,就算人不在军中了,余威犹在,必要时,还是能起到作用的,何况只要起了战事,他便大有起复的机会,若如今叫皇上治了罪,以后便是罪臣之身了,哪还有起复的资格?我应当能凑出十几万两银子来,你外祖母和你大舅母,还有其他舅舅舅母们凑个二三十万两的应该不难,剩下的你再凑点,应当就差不多了,我这就打发人出宫传话给你外祖母,让他们立时开始凑银子去,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她与皇后能分庭抗争这么多年,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娘家得力,若她兄长此番让治了罪,她的娘家也因此成了罪臣之家,那她以后在皇后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所以无论如何,兄长的爵位她都必须保住,她也决不能让自己成为罪臣之妹,后半辈子都顶着这个不光彩的名头过日子!
二皇子思忖了片刻,才涩声道:“不瞒母妃,我那里每一笔银子,不论大小,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用处,绝不能挪用哪怕一两的,您要我凑个三二万两的应应急,我还勉强能凑出来,上了五万两甚至更多,就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这,那一万精兵下季度的粮饷供给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母妃能不能设法,再多凑一些?”
林贵妃当然知道儿子既想要那个位子,少不得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却没想到,儿子的财务状况竟紧张到这个地步,连区区几万两银子,都能难倒他,便是他们侥幸度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她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少不得只能先将预留给你妹妹置办嫁妆的银子挪用了,再设法变卖一些素日用不上的器物,应当能再凑十万两,只是就怕仍不够……对了,萧氏那里,多的凑不出来,几万两应当问题不大罢,你要不与她说说,让她也凑几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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