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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敌将劫营的时候,绝大多数将士的注意力都被陆遥派出的两支别动队所吸引,以至于迟迟未能增援中军本营。石勒所部则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仿佛凭着本能,他立刻就识破了那些虚张声势的小把戏,判断出敌军的真正目标。因此,他带领部下赶往中军,打算在冠军大将军的眼皮底下将敌军拦截下来,立一个大功。
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投入战斗,勇猛无敌的冠军大将军乔晞,竟然就被杀死了。失去了指挥中枢的匈奴大军,就像一个无头的巨人,再也没法动用他强健的肢体,竟然让这支至多百余人的晋军从容突围而出。
相较于匈奴汉**队的拙劣表现,劫营的晋军人数虽少,却如同一把致命的利刃,用无比迅猛的速度,刺进了匈奴汉国大军的要害;而那名敌将,就是利刃最锐不可挡的尖端!
陆遥!石勒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无论是他的胆sè、还是其高明的战术指挥能力,都给石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晋阳军中竟有如此人物,真是不可小觑。
石勒可以断言:晋阳军绝不会仅仅一次夜袭就了事,极可能还有后继的动作。若是由石勒来指挥晋阳军,则在轻骑夜袭敌营之后,次rì必定临之以重兵,一举破敌。晋阳军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呢?他几乎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
眼前的当务之急不是确定指挥权,而是立刻收拾残局、严阵以待,准备对晋军的来犯迎头痛击。可是,这些酋长们只顾着争吵,整整六千人马散乱着,竟然没有人安排基本的防御,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出!
难道是因为与朝廷作战太多次的胜利,使得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谨慎?又或是昨夜的失败让他们都乱了方寸?石勒重重地叹气。
在随同乌桓大酋伏利度前来军议的时候,他就提醒伏利度,千万小心晋军的后手。可是伏利度却浑没把他的建议放在心上,此刻帐中商议的高官显贵们,更没有一人想到此事。眼下这局面,一旦晋军大举来袭……不,不是一旦,晋军必定来袭……到那时,既莫非便要落个或降或死的下场么?
盘算了片刻,石勒忽然重重地跺脚,终于下了决心。他一跃上马,径往自家营地去。
大酋们还在商议,部下却先走了,此举实在不合规矩,若按照军法,至少也得吃一顿打。可是在场的将士们辛苦了一夜,哪有jīng神计较这些小事,故此谁也没拦他。
石勒这半年来一直归属在伏利度的部下,扎营也在一处。由于他xìng格宽宏、处事公正,同时又jīng通兵法,因此将士们都对他十分信赖。见他过来,隔着很远就有士兵深深施礼,恭敬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待伏利度本人。
进了营门左转,就是他本部百余将士的营地。刚进营地,几条汉子便迎上来。
“大哥,大酋们商议的怎么样了?”一名雄壮大汉问道。此人乃是石勒的得力手下王阳。
石勒虽是羯族人,部下却胡汉皆有。其中尤以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十八人最为骁勇,曾转战青徐冀并四州,颇有威名,有“十八骑”之称。此刻十八人尽数在此,想必都等的不耐烦了。
“哼哼,商议了半夜都没有决断……个个都争蝇头小利而不顾交睫之忧,皆庸碌之辈也!”石勒冷笑一声,匆匆回答了一句。他没有进帐篷,直接高声吩咐道:“王阳、夔安,你们俩带领弟兄们整备马匹军械,随时准备作战!要快!”
王阳、夔安二人领命而去,营地里登时一片喧闹。许多不属于石勒的乌桓将士看到石勒的部下纷纷着甲结队,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跟着收拾。而石勒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焦躁地催促着将士们加快动作。他已经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安的奇特气氛在空气中浮动。这种感觉,远比刚才更加强烈!
“石勒!你要做什么?”一条粗壮大汉手中提了一条血污的马鞭,大步冲过来。“十八骑”之一的桃豹抢前去拦,却被那大汉随手推得趔趄了几步。这大汉名唤冯莫突,是大酋伏利度的亲信,也是这个乌桓部落中有名的勇士。
此人xìng格凶暴残忍,经常虐杀战俘,殴打士卒更是常态。在两个时辰前晋军的夜袭之中,他的部族兵丑态百出,竟然因为慌乱而自相攻击;随军的牲畜马匹也受到很大的损失。这使他怒火中烧,接连鞭打了十七八个士卒。皮鞭都抽断了两根,但怒气却丝毫不减。
眼看石勒擅自集结将士,冯莫突急忙赶了过来。他素来嫉恨石勒在军中的威望,彼此关系恶劣。不待石勒回答,他已直逼到石勒的身前,高声怒骂道:“羯奴!大酋还没有号令,你竟敢擅动兵马?”
羯奴二字一出,石勒的部下勃然变sè,几个xìng情暴躁的当即手扶刀柄。冯莫突自然也有跟随来的手下,顿时抢上前把冯莫突护住。双方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会发生火并。
石勒抬手示意,部下们立刻齐刷刷地后退一步。他并不理会冯莫突侮辱xìng的言辞,而是正sè道:“我担心晋军进攻,故而令本部早做准备罢了。将军何必多疑?”
冯莫突嘿嘿冷笑:“天还没大亮呢,急个甚么?弟兄们好不容易把夜袭的晋军打退,都想好好休息了。偏你又要生事!”
石勒倒是好涵养,微笑道:“冯将军说的是,我的本意也是如此。还请各位弟兄们只管放心高卧,我自督率本部以备万一。”
冯莫突只觉得抓住条滑不留手的鲶鱼,浑没发力的地方,反被他一句话憋住了,只得恨恨地转身就走。
就在两人对答几句的时分,夜晚已经过去了。最初的几缕阳光透过浓重的雾霭,洒在喧扰了一夜的军营里。
雾霭似乎转眼间就被驱散,仿佛舞台上的大幕向两侧拉开——而舞台上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演员。
冯莫突跨到一半的脚步僵住了。
石勒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王阳、夔安等人目愣口呆。
“嘶……”许多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汇在一起,仿佛像阵怪风从营地中掠过。
密集排列的晋人军阵,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将士们眼前。
晋军距离乌桓人军营不过一箭之地。军阵的主体是长枪兵,一丈二尺的长枪高举如林,任何敌人敢于正面对抗的,无疑都会被戳成刺猬。长枪兵的队列中间杂以刀盾手,他们是长枪兵的护卫,也负责近距离的格斗。数十名弓箭手手持长弓,在军阵前松散地排了一列,他们的腰间都挎着刀,似乎在几轮shè击之后,就会加入刀盾手的队列。
这支队伍,在夜sè和浓雾之中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如此之近的距离,同时还准确地完成了队形排列和结阵。即使到现在,他们依旧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保持绝对的静默。
军阵后方不远处的灌木林里,隐隐绰绰地有还不知有多少战士的身影。毫无疑问,他们是第二拨、第三拨打击的力量,定会在适当的时机投入战斗。
这给匈奴汉国的将士们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这样训练有素的部队,拥有钢铁一般的战场纪律,是真正的jīng兵!
此时,一杆旗帜在军阵的zhōngyāng斜斜挑起,白sè的旗面迎风飘舞,其上只有一个大字:“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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