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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巫王神色骤然激动起来,躁怒不安的道:“她是太殷三十七年九月才生的世子,怎么可能太殷三十六年暮秋时已怀孕五月,你分明是一派胡言!”
巫商亦发觉这时间完全对不上,可事已至此,隐梅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编出这等粗陋的谎言,便问:“依着兰台那边的起居注记载,王后明明是太殷三十六年九月才被诊出有孕,当时不足一月。先王怕胎像不稳,起初还不同意王后到南山寺休养。而依你说的这时间,那会儿子王后都已怀孕五个多月,只怕肚子都挺起来了,太医怎会诊错?”
隐梅忍了半晌,终于止不住哀声哭了起来,抽泣道:“公主从楚国回来后,奴婢便一直奇怪,为何怀胎近五月,她的腰身还是那么瘦,丝毫显不出孕态。当时公主一心记挂着世子,心思根本不在孩子上,奴婢少不经事,只当她是忧思过重,才导致胎儿发育不好,便悄悄去西市请大夫开了些安胎药,给她调理身子。直到后来去了南山寺,先王派了杏林馆的医官景衡过来为公主诊脉,奴婢才知道……知道……”
她满目哀戚,已然泣不成声,可见是回忆起了极哀伤的事。掩面哭了许久,她才强忍着悲痛道:“奴婢才知道……公主腹中怀的竟是一对双生儿!”
“双生儿?!”
巫商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巫王躁怒之中,也本能的露出意外之色。
“没错,是双生儿。”十多年过去,再忆起这件旧事,隐梅依旧心痛到不能呼吸:“可景衡诊出此脉时,却发现,其中一个胎儿,是个死胎……因太久滞留腹中,另一个胎儿,也停止了生长。公主当时,几乎要疯掉了……奴婢料想,这定然与她那趟楚国之行有关。奴婢只恨,当时没有拦住她,由着她来回奔波,酿成如此苦果。”
“公主是个骄傲的人,当时便跪到地上,不停的磕头,恳求景衡一定要替她保住另外一个孩子,并替她保守秘密。正因如此,景衡回宫向先王回禀时,才会说王后怀孕不足一月。当时,另一个胎儿,因为受那死胎的影响,确实不足两月大,先王便也没有怀疑此事。”
“景衡……”巫王此时已恢复了几分理智,不由晒然一笑:“看来,他与当年这件旧事,果然脱不了干系!”一想到被身边的亲密近臣欺骗了这么多年,他忍不住怒火中烧。可如果景衡真的有嫌疑,当年南山寺那场雷火之灾里,其余医官皆葬身钟楼,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恐怕绝非巧合。若非巧合,那碧城所言,便是真的——
巫王忽然心跳如鼓,鬓边淌下两行冷汗,不敢再深想下去。可一丝怀疑的火苗一旦生出,越是逃避,某些东西,越是抑制不住的冲入脑中。一时间,他莫名想起那次禁室之中,他当着巫后的面刑讯九辰时,巫后眸底那抹复杂的掺着嫉恨的笑,他当时疑是看错。一时间,他又想起墨姑姑的话,司衣坊中,从无世子的身量尺寸,其余各司,亦无世子分例,她说,这些全是王后吩咐……
他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巫商心中却是另一番疑惑,风南嘉这番经历,也算是凄惨,可巫王神色之间,竟无半分怜悯。他素来了解这个弟弟,爱极了某样东西,便是爱极,恨极了某样东西,必也恨极。这风南嘉,究竟做过什么恶事,竟能令他厌恶嫉恨至此?
隐梅默了许久,似乎也没料到巫王反应如此平淡,便继续道:“后来,幸得景衡日夜翻阅医书,研制药膳,助公主慢慢引出那个死胎,另一个胎儿,才得以保住。公主依旧隔断时间便要派风国暗探去巫山打探世子情况,跟以前不同的是,听了探子的汇报,她再不像以前那么伤心伤神,反而开心的叫着奴婢一起去前殿听主持讲经。”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到了六月。奴婢记得很清楚,六月十一那天,南山寺的莲池里开出了第一朵莲花,公主正在池边赏莲,突然腹痛不止。奴婢算着时间,猜着公主只怕是要临盆了,慌乱中,便欲去寻寺中的女尼帮忙。公主却拦住了奴婢,只让奴婢扶她回房,请景衡一人过来,万万不可惊动其他人。奴婢只当她被死胎之事吓怕了,怕再出什么意外,便依照她吩咐,只匆匆叫了景衡一人过来。
“事实证明,奴婢果然没算错。当夜,公主便诞下一个男婴。”
想起婴儿出生时那可爱的模样,隐梅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补充道:“孩子足月而生,很健康。”
那颗几乎就要破膛而出的心,骤然停止跳动。巫王好似从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浑身虚软,手足冰冷,艰难的扶案站起,眼珠子几乎要瞪得滚出眼眶。他死命盯着隐梅,痴傻了一般,张着嘴,喉结滚动不止,就是发不出音。
她六月已经诞子,九月生下的,又是哪个?
九月……九月啊……
太殷三十七年九月,他永不会忘记,那一年,那一月,正是阿语在巫山诞下孩子的日期……
那时,巫山秋雨倾盆,一夜便能涨满水池,阿语难产,疼了两日两夜,才生下一个只有七月的孩子……
一个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纸,不堪一击,却足以将他的心蹂躏的支离破碎。
他强忍着喉头涌出的那股腥甜,踉跄走下御案,走到隐梅跟前,噗通跪了下去,一瞬间,泪流满面,没有怒意,没有恨意,似哀求一般问:“告诉孤,九月那个孩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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