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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人的小心思,萧言自然懒得去多想。此刻永宁军中人到来,一则是正好解围,二则是的确是自己布局中的重要人物。哪怕归家之后懒懒的不想动,这时候也非得亲见不可!
他顿时跳了起来,汤盆中水溅得到处都是:“延进外院偏厢,我当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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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禀马扩和宇文虚中,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被引入这临时燕王府邸的外院偏厢之中。带着他们前来的,就是即将新鲜出炉的东府中人,至少也是个门下侍郞的张邦昌。
王禀等三人登舟而来汴梁,与合围擒下熙河姚家父子的萧言几乎同时抵达汴梁。监看甲士,将他们送至此刻权领都门一应事物的方腾处。而张邦昌这几日就很热衷的在方腾处帮手,萧言回返,王禀他们后脚到,对于王禀等人,萧言别有安排。方腾本来准备再辛苦一遭将他们亲自引来,张邦昌却主动讨差。就是为了赶紧亲近一下燕王。
张邦昌今年四十许人,养得一副好须髯,望之仪态俨然。然则自进士出身踏足宦海以来,虽然历任要职。然则从未做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唯一被人记住的,就是上疏取崇宁大观以来瑞应尤殊者增制天子仪仗旗物。一时间为天下所笑。张邦昌却怡然自得,好官我自为之。因为溜须拍马,粉饰太平技能实在是满点。赵佶最后一次更易东府中人,张邦昌居然忝为末尾。
可此等人,连蔡京都瞧不起。备位东府,蔡京从无一事询之。此次对付萧言的布局,张邦昌也没让他参与其间,更有风声传出,要将他贬斥出京。这也让张邦昌躲过一劫。萧言定乱之后,张邦昌为上千颗乱兵头颅砍下,蔡京都被囚系入狱的景象吓得破胆,更兼蔡京当初还要将他贬斥出京的仇恨在。一时间觉得萧言兵强马壮,两代天子在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倒台的。且蔡京西军等联手都被攻败,至少数年之间,燕王地位还是稳稳的。为保权位计,甚而为了更进一步计,牙齿一咬,就算是卖身投靠了。
一路引王禀马扩宇文虚中到来,张邦昌尽显使相重臣风度,一会儿温言慰勉几句,一会儿又透露几句似是而非的将来朝局安排,一会儿又为燕王颂圣两声。俨然就是将来的燕王腹心大臣。
王禀等人特别是宇文虚中,如何不知道张邦昌此等人名声。除了感慨他跳船跳得甚快之外,更兼满腹心思,哪里有人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一路就这样直入到燕王府邸之前,见到这临时燕王府邸如此狭窄寒酸景象。王禀他们都吃了一惊,张邦昌更是高声颂圣:“燕王居所茅茨不剪,厨传萧然。身居军国重任竟自奉简薄如此,大宋天下,当有望了!”
他又转向王禀他们三人,殷殷劝诫:“三位既然得燕王传召,入京登门亲见。可见燕王对三位还有厚望焉,当得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将功赎罪,如此何能不重振而起,做出一番男儿事业来?当得自省才是!”
王禀马扩都是军汉出身,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和这番话,只有宇文虚中苦笑着拱了拱手。
一行人到来,早有燕王直甲士从人群中奋力挤出,迎了上来。张邦昌前自有卫送而来的开封府所暂用甲士分说来人。听得是方腾遣来的,燕王直甲士二话不说就赶紧去回禀。不多时候,马上就出来延请一行人等入内。张邦昌如此身份,对这些甲士也温言含笑,客气得了不得。
一路而入偏厢,踏足这燕王府邸。纵然张邦昌将这府邸寒素景象,夸称得实在太过。王禀马扩他们,还是颇为震惊。
萧言如今地位,可称天下权位有数的三五人而已。可这自奉,着实简薄得很。王禀和马扩都是不好奢华之人,在同级别的军将当中都称得上朴素了。可是所居宅邸,服用器物,都比眼前景象还要强上些。他们倒不是觉得上位之人如此品行该是有多了不起,而是深深觉得。到了萧言如今地位,却还能甘于此等菲薄享用,其人志向之大,就可以想见!
尤其在这个王朝末世一派奢靡浮华的气象当中,越发的让人觉得醒目!
王禀三人前来投罪,倒不是真的惧了萧言什么。马扩是刚硬汉子,王禀也将性命视若等闲,宇文虚中也是文臣中难得的洒然爽利性子。无非就是不愿意永宁军在燕王兵锋下全军覆没——且永宁军对着燕王大军也毫无战心,很有归于燕王麾下的意思——且想亲眼看看,萧言到底要将他们怎么样,到底要将这个大宋怎么样。
三人默然在偏厢中而座,一言不发,倒是张邦昌不住翘首延望,只等萧言的到来。
偏厢外脚步声囊囊响动,甲胄之声响亮。就听见有燕王直甲士扬声通传:“燕王至!”
偏厢房门,顿时为外间守候的甲士推开,就见萧言已经换了一身锦袍,未曾戴冠,只是将头发束着,就这般飘飘洒洒的过来。看起来既是随意,又是潇洒。不过消瘦的面颊,略微凹进去的眼眶,就能知道萧言这些时日过得也绝不轻松。
张邦昌早就一揖到地:“恭迎燕王!”
而王禀三人,只默然而起,抱拳而已。
萧言朝他们点点头,就算是答礼过了,既无笑意也无什么肃然之色,就是平实相见而已。顺手再将张邦昌搀扶起来:“子能东府地位至重,如何见本王也行这般大礼?下次不可了。”
张邦昌挤出一脸笑容:“燕王扶危定难,为大宋支柱,且名爵分明,学生如何不能大礼见之?倒是燕王,看起来清减些了,当善自为国珍摄啊。”
萧言一笑,自己以前就算见过张邦昌,也不过点头而已。现今这位倒是这么亲热,这抱大腿技能实在是熟练度修满了。没有自己的时空,抱赵佶,抱赵桓,抱女真,都贴得上去,也算是异人了。要不是实在没有慑服臣下的威望,手中也不如刘豫一般有一支起家的军马,说不定伪楚还能支撑个一段时间。现下自己麾下文臣辈实在紧缺,也只有捏着鼻子先用了,说不得还得笼络些个。
萧言招呼诸人坐下,张邦昌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侧,王禀三人也跪坐在下首。萧言自顾自的在上首踞坐下来,目光扫视诸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亲信燕王直甲士悄然而入,在萧言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萧言又是一笑:“我才收复熙河,回转都门。才入家门,各位便至。这饭食还未曾用,内子知道萧某待客,顺便就整治出一席来,这正赶得巧。就共用吧。”
说话间就有甲士鱼贯而入,布设好席案。设的是萧言惯常所用的合桌而食的方式,并且设好了椅子。然后抬来食盒,将一样样的菜蔬汁水果子布上。
席面并不丰盛,一条河鱼,一道炙羊腿,一道蜜汁猪肩肉,两样菜蔬,四样果子。并没有设酒水,只是有热腾腾的饮子。萧言抬手延客,自己上座。
燕王居然以家宴待之,所谓内人,这一席恐怕还是茂德帝姬亲自安排。张邦昌强自按捺欢喜,不仅急急忙忙的就要行礼入席,还殷勤劝客:“正臣,子充,叔通。尊者赐,不敢辞,便有什么话语,也当燕王饭毕再言。燕王召三位而来,岂能没有措置?只放宽心肠就是,快请上座!”
张邦昌也看出来,这永宁军两将,还有一个宇文虚中。虽然号称领罪而来,萧言恐怕还别有用处,并不会如何降罪。不然设席同食表示亲近做什么?燕王自然不能太纡尊降贵,这等事情,只好他张邦昌急燕王锁机,放下身段做来了。
王禀三人,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做如何想了。一两年未曾见萧言,原来南来之子,现在已然有龙骧虎视之气概,一举一动,深沉有威。只一入席间,这气场就将他们压得死死的。原来本就指望领罪而已,马扩更要领罪前更拼死要问萧言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张邦昌殷勤一劝,三人也只得身不由己的入席而座。
萧言真的是饿了,小哑巴虽然赌气一时,却还是念着自己。赶紧就送了席面过来,这正是神来妙笔,本来不知道如何开口应对王禀三人,这一席送来同用,自可稍稍缓解气氛,再慢慢设辞吧。
这个时候看三人入席,就知道这三人也不是真的心如死灰,甘心领罪或放逐或就死之人。心下一宽,先自己盛了热热一碗饮子,喝下肚暖暖肠胃之后,就大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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