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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鼓声悠长的在长长的行军队列当中响起。
环庆军渡河大军,正走得灰头土脸。渡过高梁河就已经花费了太长的时间,天幸萧干所部看来真的是士气已经沮丧,再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愿和能力,不然在渡河的时候加以攻击,就足够延庆军大乱一场的。
当环庆军主力战兵渡河大半之后,各级将领就奉刘延庆之命拼命督促大军向前。后面辎重辅兵都没跟上,这些战兵就自己驮着盔甲干粮,向前赶路。几十斤的份量扛在身上,再加上士气不高,一天下来,才走了二十里不到。初冬日短,眼看得日头就已经西斜。
夜间临敌行军,是兵家大忌。在渡河负责指挥前军的将领号令下,哨探向前伸出,全军就地扎营休息。
金鼓号令声中,沿着大路开进的一队队兵马,最前面的向两边分开,后面源源而进,前头兵马就同时向两翼延伸越来越远。过了高梁河已经是一马平川,选择地势扎营也不用费太多心思。将大队人马按照营伍散开扎下就是。
当两翼散开得足够远,扎营号令就已经传下。环庆军渡河主力,在离燕京城不远处就已经摆开了一个巨大的方阵。以延庆军每一正将所领一军为单位,分别扎下营盘。后面辅兵没有跟上来,一切扎营工作都得自己干了,挖壕沟,树寨栅,砍伐树木当作鹿砦。当兵的走得筋疲力尽,还得干这些苦差事,人人都是叫骂连天。
而且辛苦处还不止于此,战兵要背负盔甲兵刃,能带的干粮和帐篷就少。现在临近冬日,没有帐篷可是要冻得半死的。环庆军前军所携带的帐幕,差不多能保证到都头,其他人就得挖地窝子了。想到这个,这骂声就更加的高亢了起来。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刘太尉远远的离开渡口享福。各个正将各自管自己这一摊子。渡河秩序本来就乱,速度快不起来。刘太尉又得知老种小种姚古他们动作比自己这里快,生怕给老种他们抢了功,本来要等战兵渡河,辅兵辎重跟上,才好全军向前推进。刘延庆却迫不及待的命令渡河战兵先行前进,在萧干面前扎下大营。只要双方保持接触了,这份功劳就谁也抢不走。
他老人家,再催趱着辅兵辎重跟上就是,一切齐集了,双方再行决战。反正高梁河离燕京实在太近,要耽搁也就是天把两天的功夫,大头兵们咬牙忍忍就是。
所以环庆军战兵主力渡河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就得军令在没有辎重跟随的情况下向前行军。这些苦头,只能自己吃足了。
暂时代替刘延庆统摄前军的是华州团练副使,武功大夫,环庆路第一将韩遵。他也是世代环庆军将门,先祖是做到了环庆路副总管的韩存宝。在环庆军当中,素来也称作是能将。这个时候,他就骑在马上,叉腰环顾四野扎营的纷乱景象,看着士卒们有气没力的在那里干活儿,脸色黑得如同铁块一般。
这个时候早有亲卫上来,禀报道:“大人,中军帐幕已经设好,大人辛苦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罢。。。。。。。。。。。。”
话还没说完,韩遵就一鞭子抽在了那亲卫头盔上:“士卒不休,某这主将先躺下了,成什么一个样子?将本将中军大帐移给士卒用,你们的也都拿出来,今天夜里,本将左右,有一个算一个,都睡地窝子!”
那亲卫挨了一鞭子,嘟嘟囔囔的走远。心下大是不平,其他正将各领一军,现在不怕是早就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他们的亲卫也跟着沾光。倒是自家将主这般作态!环庆军是刘太尉的,又不是你韩将主的,这般卖力作甚?
韩遵也只能管得自家军中,放眼左右,红日西斜,燕京城影,也隐隐约约。派出哨探尚未回报,周遭营盘无一不散漫松懈,士卒抱怨之声接地连天。宿将如他,也只能叹息一声。环庆军虽然跟上了童贯这个大靠山,可是军心士气,已经是一落千丈,不复当年西军劲旅风采。做为征战之士,杀敌致果才算本分,现在这个模样,算是什么?复燕战事,环庆军能不能夺下这场大功,还当真在未定之天!
环庆军扎营,激起满天烟尘。伸出去的哨探,这个时候也都渐渐回返。一队队的来到韩遵这里回报军情。
萧干大军,就列阵燕京之前,摆出了依城野战的态势!他们同样也扎下了营盘,摆出了堂堂之阵的模样。看其旗号,全军主力已经在此,辽人远拦子,也并没有放得太远,而是只用来遮护自己大军。
这些军情,一道道的传回来,韩遵反复确认之后,才以手加额,对天叹息:“天幸辽人士气也堕落得不成样子了!要是他们稍稍主动一些,只怕俺们就得败退回高梁河边上去!挨过这一两日罢,将自家营盘立稳当了。等刘太尉赶来,俺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这场大功,就让刘太尉亲手去抢罢,俺只要弟兄们能少些杀伤,就与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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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的垂降了下来,辽人营盘,沉默在黑暗当中。萧干主力,从高梁河南岸后撤之后,在这里又扎下了阵势,已经是一副依托燕京城,做依城野战的态势。
不论是大军军营,还是身后数里处的燕京外廓城墙,都显得黑黝黝的。只有在城墙上面有一溜值守的灯火,被夜风一吹,发出了近似呜咽的声响。
这座雄城,大辽二百一十五年的国祚,到了这个时候,看来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辽军大营当中,火把猎猎而响,在中军萧干大帐,帐内帐外,满满的都是站着辽军军将,多是契丹奚人这两支辽人帝后国族。每人都是顶盔贯甲,火光摇曳,在他们脸容上拉出了长长的阴影,显得分外的深邃。
一个帝国的末日,总有些悲壮气息,盘旋在左右。
在大帐当中,四下萧然,几案木图都撤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满帐的军将,端着酒碗,目光追随着最当中那个高瘦的身形。
那高瘦的身形,自然就是辽国现在最后的期望,四军大王萧干了。在宋军面前隐忍那么久,萧干一直沉默淡然,麾下将领背后议论他如何怯懦,甚至说出更为狂悖不堪的话,他都当作没有听见。仿佛还是太平悠游岁月的一个大辽王爷一般。
但在此时此刻,萧干站得笔直,负手而立,目光缓缓环视重将,身上眼中,无一处不迸发着逼人的锐气杀意!
帐中所有人都肃然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帐外的安静被打破,不管契丹还是奚人,帐外每个人口中都只有两个字:“来了,来了!”
这声声低呼当中,就见一名契丹将领,排众而入,经过每一处,每个人都在他身上拍打一下,每个人的目光都殷切的转向他。
赶来的这员契丹将领,正是统领辽军全部远拦子,专管军情哨探的将领!
萧干动也不动,目光如刀一般剜在这员契丹将领脸上。这契丹将领满面尘灰,一副风尘仆仆模样,他凝视萧干一眼,顿时拜下,沉声道:“环庆军主力战兵,已经在离俺们大军不足十五里处扎营,双方哨探,已经接触!”
萧干淡淡开口,发问道:“环庆军辎重上来了么?”
那契丹将领顿首:“如四军大王所料,还在高梁河渡口处猬集,没有跟上大队!”
萧干声音一下凌厉了起来:“泾源军,秦凤军,熙河军呢?”
那契丹将领的声音也高了起来,直起身子大声道:“宋人泾源、秦凤、熙河诸军,进出于环庆军西侧,直逼潞县而去,与环庆军相隔五十里有奇。宋人骑军无多,两股大军之间,只保持最为微弱的接触!”
这员契丹将领终于忍不住重重叩首在地,语调里面已经带了哭腔:“一切都如四军大王所料,宋军分兵两路,互补联络,在俺们当面,就是手下败将环庆军。而环庆军战兵主力,和他们的辎重也已经分割!”
萧干脸上神色仍然没有放松,大声问道:“萧言所率领的宋军轻重骑军精锐呢?”
那契丹将领仍然回答得飞快,几乎是吼出来的:“萧言所领宋人精骑,数日之前就已经离开檀州北上,裹挟边地豪强,现在已经直抵燕山脚下,与女真战事,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就算宋人飞檄征调萧言回返,他也赶不及了!”
萧干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大喊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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