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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消失（第1页）

妈妈问了林葛很多遍是不是真的决定去理科普通班，林葛什么也不多讲，就嗯一声。她心里憋着主意，又不敢和妈妈讲，准确地说，是不敢和任何人讲。妈妈看着林葛填完志愿表，抽回那张仿佛写满了命运的A4纸，放进了一个文件袋里。林葛偷偷地盯着妈妈，看见妈妈把那个文件袋塞进了书房那个放重要资料的小抽屉里，然后转身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第二天就要上交志愿表了，林葛知道自己必须快点行动。

等下午妈妈去上班了，林葛溜进书房，打开抽屉，从文件袋里偷偷抽出那张纸。她之前就没有用碳素墨水填志愿，而是用了可擦墨水。林葛用专用的蓝色小橡皮擦去了自己故意轻轻写的字迹，第一志愿那一栏里的“一中统招普通班”几个字就仿佛从没出现过。林葛拿出碳素笔，在那栏空栏内填上了“三中统招实验班”。她仔细地拂去志愿表上残留的橡皮屑，然后郑重地将这张薄薄的纸塞回文件袋里，再将文件袋放回原处，合上抽屉，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米选了

这次林葛拉着米选去了一个她从来没告诉过米选的地方。那是林葛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段潇的秘密基地，小学六年，两个小小姑娘每天放学都会一起跑到这里，聊天聊地，其实也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是小小姑娘总是能找到方法让自己、让彼此开心。林葛带着米选来到她的秘密基地，和米选一起坐在那个小水泥坡上，抚摸着旁边裸露出来的花岗岩，开始发呆。米选从今天见到林葛开始就始终觉得小姑娘估计是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于是双手放在林葛的肩上，把林葛掰过来面对自己。

“小姑娘，你做什么了？”米选深深地看着林葛，他也想不到林葛一个小姑娘能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emmm，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林葛没打算告诉米选，她想等开学给米选一个惊喜。林葛心里正盘算着，等明天把志愿表交上去，反正妈妈也不知道，等通知书到了，一切也尘埃落定，妈妈就是再苦恼再生气，估计也只会认为是上面搞错了，也只能接受现实了吧。而到时候开学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跑到米选的班门口，吓他一跳。

想到这里林葛“咯咯咯”地笑了出来，米选看着傻呵呵的小姑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在林葛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哎呀，你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林葛挽着米选的胳膊，脑袋在米选的肩膀上蹭了蹭，生怕米选猜到了到时候就不惊喜了。

米选没办法，只能由着他的小姑娘撒娇两人并肩坐着，脑袋靠着脑袋说了不少话，有对同学八卦的调侃，有对爸妈吵架的烦恼，就是没有说以后。米选觉得，依着林葛的性子，这时候应该会和他聊一聊未来两人在不同学校怎么继续联系、见面，可是林葛今天完全没有提这些，慢慢地一丝恐慌从他的心底蹿了出来，林葛心里藏的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到了饭点，米选把林葛送回家，脚步极慢地踱回自己家。以他对自家小姑娘的了解，米选大概猜到林葛做了什么。这小姑娘估计真的胆大包天地填了和自己一所学校的志愿。米选呆呆地看着院子外面那个小斜坡，想到林葛因为自己不回消息就气鼓鼓地站在小斜坡上大喊自己名字的样子，想到今天和林葛见面的时候，林葛出来地匆忙忘记戴眼镜，自己问她，没戴眼镜感觉如何，小姑娘笑得灿烂，说世界因为模糊而朦胧，因为朦胧而美丽。米选犹豫了。林葛优秀、善良、单纯，她的乐观让她可以在面对不清晰的一切时都报以希望和美好。可是正是这样，米选更不希望林葛因为自己就放弃全市最好的高中。老师们都说，进了一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高等学府的大门。林葛就应该在那样的地方，她不应该和自己一起，沦为普通人。

米选拿出手机，找到那个自己存在手机里却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那是林葛家座机的号码。

“喂，阿姨好，我是米选。”

自那天以后，米选消失了。再也没有回过林葛的消息，也再也没有接过林葛的电话。林葛一开始担心米选还是想不开，想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米选，可还是憋着没说出来。过了几天米选还是不理林葛，林葛进入了暴躁期，她非常生气米选的态度，林葛回想之前的相处，自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就想着等之后联系上米选要好好骂他一顿。又过了几天，林葛慌了，她开始各种脑补，是不是米选生病了，还是出什么意外了。她也一遍一遍去找李森，李森只是一直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林葛开始还相信，到后来完全不信了。她通过身边所有认识米选的人去打探米选的消息，得到的消息却都是米选真没事。林葛实在没办法了，像认了命一样天天蔫成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直到自己的高中录取通知书被妈妈取回来的那天。

通知书蓝色的封面上赫然写着“T市第一中学”几个红色的大字，林葛懵了，彻底懵了。她明明已经改了志愿了，怎么会是一中呢！她拿着通知书，冲进厨房，拽住正在准备做饭的妈妈的衣角，问道：“妈，你是不是拿错了？”

妈妈冷眼看着林葛，只说“没拿错，就是你的”。

林葛的眼泪瞬间就上来了，看着妈妈的态度，她清楚，妈妈已经全部知道了，还把自己的志愿改了回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又不敢直接问，抹着眼泪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借着厨房抽油烟机的噪声，大声哭了起来。

这个晚上林葛没有吃饭，妈妈也不管她，默默地做完饭、吃完饭、洗完碗，开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到快十点的时候，妈妈关了电视准备睡觉，却听到房间里的林葛还在哭。妈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林葛对米选的感情这么深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妈妈走进林葛的房间，拿起被林葛扔在地上的录取通知书，拍了拍上面的一点点灰，坐在了林葛身边。

“米选给我打电话了。”妈妈决定告诉林葛实情。

林葛蜷缩在床边，抬起埋在胳膊里的脑袋，一双眼睛已经肿得像两颗核桃。

“是米选告诉我，你估计改了志愿。所以第二天我去找你们班主任重新要了一张表，填了原来的志愿。”妈妈很冷静，这件事对妈妈的伤害很大，但是她不想对现在的林葛发怒。

“我早就知道你和米选的事了。我找过米选，跟他说了，要是你们俩都能上一中，我也就不打算管你们了，米选他努力了，可是一个月还是太迟了。”妈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没想到你们俩会这么喜欢对方，我更没有想到你会为了米选改志愿，但是我最没想到的是，米选居然猜到了还主动打电话告诉我，希望我能劝你不要做错选择。”

林葛挺傻了，妈妈和米选居然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渺小，很无力。

“小葛，妈妈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也知道你很喜欢米选，可是你想过没有，去了一中你才能去好大学，你以后的人生才能过得更好啊。米选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们，不合适。”妈妈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多了，站起身，打算往外走。

“那，米选呢？”林葛突然发声。

“我让他不要再联系你了。”说完，妈妈离开林葛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灯睡觉了。

林葛还是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眼睛没了神气，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不时抽泣两下。那一晚，林葛就那样一动不动，发着呆到天亮。实际上她的脑袋里闪过无数的想法，她想米选，想到要疯了，可是米选却这样对自己，她不知道米选怎么想。她明明不在乎什么一中什么大学，她也相信自己就算在三中也能考上好大学，为什么米选不理解自己。林葛想打电话给段潇，但是段潇一定会和妈妈一样觉得米选是为自己好，但是林葛自己不这么觉得。林葛又生气又委屈，可是她不知道话跟谁说、气对谁撒。

没过多久，林葛就开学了。她按时去了一中报到，却发现普通班高一刚进校是随机分班，而自己被分到了六班，是未来的文科班。林葛自嘲地笑了笑，想是米选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被分到文科班。班主任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老师，教地理，看起来文文弱弱，却不苟言笑。第一天，大家的位置都是按照进校的成绩排名安排，林葛坐在了第二位。林葛的前面是一个男生，林葛很意外的是，这个男生居然没戴眼镜。她想到之前自己没戴眼镜的时候告诉米选的没戴眼镜世界更朦胧也更美丽的说法，不禁觉得当时的自己有点傻。林葛又开始看着窗外发呆，今天只是报到，等老师说完一些开学事项后，就让大家回家了。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往林葛的面前挥了挥手。林葛回过神来，冲那个男生笑了笑，“请问你有事吗？”

那个男生斯斯文文，慢悠悠地说：“你好像一直在发呆啊，是么，林葛同学？”

林葛很意外这个男生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上一点疑惑。

“我叫丁文君，刚刚老师让我们俩当班长和副班长，我正你副，合作愉快。哦对了，我是米选的朋友。”

丁文君说完就站起身走了。林葛愣了一下，她已经好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米选这个名字了，突如其来的旧名重提让她有点恍惚。她想追出去想问丁文君关于米选的事，却发现丁文君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