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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听到路粹回报,勃然大怒。
军师处太轻敌了,简直是将战事当儿戏。
军师处负责的不是具体战术,而是战略层次的谋划,是庙算。庙算时不能太乐观,将胜利寄托于对手的愚蠢或者意外,宁可保守一些,也不能太孟浪激进。即使解决了张鲁的忠诚问题,黄忠部面临的困难还很大,不排除还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岂能如此乐观?
孙策命孙权拟诏,沮授、刘晔管理不力,各罚俸半年,并下令军师处分成红蓝两队,互相对抗,模拟前线的形势。并对每个人进行评议,表现最差的十人免职,到军中为普通文吏,亲身体验一下什么是战争。
孙权吃了一惊,站着不动。
“愣着干什么?快去!”孙策厉声喝道。
“陛下。”孙权一撩衣摆,跪倒在地。“臣敢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孙策眼神凌厉。“你想说什么?”
“因中领军部突入巴中之事,军师处、军情处日夜操劳,忧虑深重。偶得佳音,心中欢喜,难免形于颜色,本是人之常情。纵然有过,也不过是小有过失。陛下若因一两句传言便予重责,此后军师处固然人人谨小慎微,却也因此失了锐气,岂是陛下所愿?”
孙策转头看向路粹。“是这样吗?”
路粹很郁闷。孙权这话暗指他传话不实,有小题大作之义。若是旁人,他当场就要反驳。可孙权是陛下的亲弟弟,又奉诏主持文牍事,等于他的上司,他还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自认倒霉。
“臣以为长沙王所言有理,小过大责,容易引起误会。”他咽了口唾沫,又道:“臣所见不明,措词不当,请陛下责罚。”
孙策狐疑的目光来回扫了扫,思索片刻,挥了挥手。“即使是无心之失,也是心有轻敌之意所致。罚俸暂免,相互对抗照行。”他顿了顿,又道:“军费开支太大,相府已经提出质询,让他们想想办法,先将军费降三成下来。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孙权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案前,铺纸研墨,写好诏书,请孙策过目后,用了玺,交给路粹。路粹眼神复杂地看了孙权一眼。孙权给他递了个眼神,挥手命他速去。路粹无奈,匆匆走了。
孙策看着路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回头看向孙权。“路粹言而不实?”
孙权躬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臣只是觉得陛下不宜以一人之言伤众人之气。臣与路粹皆是陛下左右奔走之人,本就易有蒙蔽圣听之弊。即使陛下欲对军师处有所惩戒,亦当以确凿之罪责之,令人无话可说。”
孙策露出几分无奈。“你也不用为他说话,他那点毛病也不是什么秘密。”
“陛下圣明。”
孙策摆摆手。“就算他有所夸大,军师处的轻敌也是事实。仲谋,诸将争先,本是好事,可是战线太长,开支日重,入不敷出,如何是好?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可是历史教训。你这些天与贤良文学相处,想来听得不少吧?”
孙权苦笑着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臣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这些贤良文学虽说迂阔了些,却是忠直敢言之人,话虽刺耳,却大多秉持圣人教诲,一心为朝廷着想。偶尔有些不中听的,也是一时义愤。”
“都是些什么样的义愤?说来听听。”
——
虽然诏书里没提什么,可是路粹去而复返,又传下这么一个命令,沮授和刘晔都有些意外。
刘晔怀疑地打量着路粹。“陛下可曾说些别的?”
路粹被刘晔看得不安。他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不说,孙权为军师处求情的事也瞒不了多久,迟早会传到军师处的耳朵里,经人之口,难免添油加醋,还不如由他自己说,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军师处的都是聪明人,即使路粹说得很隐晦,他们还是明白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不敢说皇帝陛下的不是,也不敢当面把路粹怎么样,却记下了孙权的好。无形之中,孙权赚了一波人品。路粹看在眼里,有苦说不出。
沮授随即与刘晔商量,集结军师处的相关人员,各领一队进行对抗,轮流担任假想敌曹操。将军费削减三成,对眼前的战局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这几乎等同于从战场上撤下五万大军。撤谁,留谁,本身就是一个难题。
不过他们也清楚,皇帝陛下发怒情有可原,军费开支的确太大,计相虞翻已经几次过来骂人了。这样的支出不是长久之计,即使吴国有钱也不能这么干。
安排好模拟对抗的任务,沮授和刘晔走到一旁的露台上,对岸而坐。刘晔提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参茶,先递给沮授一杯,又自取一杯捧在手心里。
“公与兄,陛下发怒,对我军师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沮授呷着茶,打量着刘晔。“子扬有何排解之道,不妨说来听听。”
刘晔哈哈一笑,扬扬手。“公与兄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排解之道。”他顿了顿,喝了一口茶,又道:“不过说起来,军师处随陛下起止,远离战场,不了解具体情况,要对战事做出准确的判断,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就拿这模拟对抗来说吧,不知道三巴地形,如何模拟?说来说去,还是纸上谈兵嘛。”
沮授无声的笑了笑,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转过头,看了一会儿天色,这才说道:“子扬的意思是说,陛下当御驾亲征?”
“公与以为如何?”刘晔眼神闪了闪。“兵权乃国之命脉,宜操于人主之手。陛下虽说善将将,也不宜离战场太久。再者,只有他亲临前线,军师处才有机会得到历练。你说是吧?”
沮授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可是贤良文学齐聚汝阳,陛下如何能赶往前线?”
刘晔捧着茶杯,伸直了双腿。“以黄忠部的战力,即使在巴郡站稳脚跟,也很难继续向蜀地推进,最大的可能是曹操率部来战,双方在宕渠、阆中一带对峙。如此一来,便无力增援汉中,倒是我军夺取汉中的好机会。拿下汉中以后,以一部驻汉中,且屯且守,岂不比眼前这形势更好?若是曹昂见陛下亲征,自知不敌,举汉中而降,那就再好不过了。”
沮授转头打量着刘晔。“若取汉中,何必陛下亲征?左都护或者鲁安西都可以胜任。”
刘晔笑笑。“公与,你还记得陛下上一次作战是什么时候吗?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追随陛下之后,还没亲历过战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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