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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郭异的事达成默契,把这件任务交给许攸和王盖,天子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又和王允交流了一些当前政务的看法,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天子,王允已经累得不行了,勉强回到堂上,靠在凭几上,冷汗直流。
许攸没有走,他冷冷地看着王允,等王允喘匀了,这才问起王允的用意。他对王允主动为天子解脱非常不满。王盖和袁绍没有君臣之义,让他和王盖一起去处理这件事,等于把责任又推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偏偏又没有左右天子的能力,根本没把握保住郭异的性命。
“王公,恕攸愚昧,难解王公深意,还请王公指教。”
王允斜睨着许攸,突然想笑。袁绍狂妄,他手下的这些谋士也狂妄,真以为袁绍天下无敌?真要是天下无敌,袁绍何必向朝廷低头,承认天子的血脉。
“你知道孙策为什么会将郭异等人送到长安来,而不是就地杀死吗?”
“他不敢。杀死郭异容易,杀死贺纯等人,只怕会稽世家会群起而攻之,处处生乱。”
“没错,这正是孙策与孙坚的不同之处。孙策知道轻重,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郭异、贺纯之流死与不死,对他影响并不大,这只是他给朝廷出的一道难题罢了。郭异谋逆的证据是不足,但他却有别的证据,一旦拿出来,不仅朝廷没法面对,恐怕本初也难以自圆其说。”
许攸茫然不解。
王允幽幽地说道:“本初没有给周昕、郭异等人下过命令吗?他的命令是不是以诏书的名义下的?这些命令现在在谁的手中?”
许攸恍然大悟,随即懊悔得直拍脑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联络郭异的人就是他自己,“诏书一封”四个字就写在青囊上,无遮无掩,唯恐别人看不见。这封诏书现在就在会稽太守府,就在孙策的手中。不仅会稽有,吴郡也有,丹阳、九江都有,而且有些还是袁绍向长安朝廷称臣之后的事。
如果仅仅以证据不足驳回孙策,那孙策拿出这些证据的时候,朝廷又该如何面对?朝廷杀不了袁绍,威严扫地,袁绍的名声也臭了。所以郭异死不死并不重要,安抚孙策,让他不要再闹了,这才是关键。他只顾着救郭异,却险些把火烧到袁绍本人身上,实在是见识有限。
见许攸面露惭色,王允接着提醒他,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孙策已经控制了整个豫州、半个荆州、大半个扬州。如果不加以遏制,东南很快就会成为孙家的地盘。荀彧派曹操入益州,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牵制孙策,配合袁绍?朝廷不是袁绍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袁绍的敌人是孙策,不要因为一点细枝末节误了大事。袁绍和朝廷发生冲突,只会让孙策得利。
许攸面红耳赤,唯唯诺诺。
——
初平四年六月,东冶船官。
孙策站在高台上,俯视船坞中排得整整齐齐的新船,心情愉悦之余,又有些无奈。
能顺利拿下候官,贺齐功不可没。候官长商升之所以投降,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久仰贺齐威名,连一丝战意都没有,直接派人请降。这就是世家的影响力。贺齐能有这样的威名,一是他的确有用兵天赋,二是贺家真有钱,养得起人,要不然就他那奢侈浮夸的风气,能养几个兵。
东冶就是后世的福州市。后世这里是大都市,现在这里还是蛮荒之地,东冶作为县治,小得可怜。船官稍微好一点,但也很有限。
在商升的陪同下,孙策视察了船官,改变了主意。他让黄月英和冯宛将船官的文件打包带走,跟他一起回姑苏城,在太湖建木学堂,或者钱唐也行,反正不能在东冶,这里太乱了,万一来一伙山贼将两个媳妇祸害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要想开发南方,没有足够的人口是不行的。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以当下的形势来看,吴郡、会稽沿海还有不小的开发潜力,暂时没有必要强行开发东冶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是等将来坐了天下再说。加速开发就需要大量投入,他现在根本没这么多本钱。
虞翻对孙策的务实非常满意。他认为孙策此时不宜分心,应该将注意力放在中原。
追随孙策几个月,虞翻和孙策时常有争论。矛法不如孙策,他认了。易学不能压孙策一头,他一万个不服,总想扳回一城。但两人说不到一起去,他说的象数易学,孙策不懂。孙策说的易学不成体系,他同样不能认可。
常言说得好,理不辩不明,两人虽然基本说不到一起去,常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却常有启发,互相之间加深了理解。
看着这些新船,孙策忽然心中一动。“仲翔,我们出海吧。”
虞翻皱起了眉头,以为孙策心血来潮,要学秦始皇出海求仙。“将军,世上没有神仙的,那些不过是方术骗人。海上风浪大,船只容易倾覆,太危险。”
“不是访神仙,是问道。”孙策轻轻地跺了跺脚,笑道:“我有办法证伪天圆地方之说。”
虞翻疑惑地看着孙策。他和孙策论易时曾指责孙策画的太极图,孙策却说圆是最完美的形状,日月包括脚下的大地都是圆形。虞翻对此表示不屑,日月是圆的,这有目共睹,大地怎么可能是圆的。他一直觉得孙策是推论,现在听孙策说有办法证实,倒是颇感兴趣。
可是,他又有些隐隐的不安。他和孙策辩了这么久,一直未分胜负,其中有一点就是孙策说脚上的大地是圆的不合常理。如果孙策真有办法证明他的论点,那很可能孙策所说的易虽然简陋,却更接近真相。
“怕了?”孙策看了虞翻片刻,忍不住想笑。“仲翔,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对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认,对不对?”
虞翻没吭声。
“仲翔,道是本,学术是末,学术的目的是阐述道,或是明其体,或是得其用。你死抱着学术不放,却置真正的道于不顾,甚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这可不是做学问的态度。”
虞翻剑眉轻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出海就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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