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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车帘缝隙,雍盛看到谢折衣低下头,露出冷白色一段后颈,她薄唇翕张与绿绮说了句什么,而后自然地接过伞,伞的一半微微倾向绿绮。
走出两步,谢折衣停下,挺直瘦薄的腰身如一柄不肯轻易弯折的剑,绷着一股力道。
雍盛注视着,他能感受到自己视线的热度,但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谢折衣没有回头,重新迈步向前。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渐渐被天地间盛大的雨幕吞噬。
雍盛支额凝视虚无,忽而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慌,好像——他正在失去什么。
或者说,他已然错失什么。
不出意料,云雀巷落选贡子闹事一案如火如荼地演变成一项文学革新运动,而这项革新的本质,是为了打击世家门阀对科考的垄断。越来越多的士大夫意识到这一点,因出身贫寒而始终得不到晋升的中下层官员开始奋起弹劾,铆足了力气要借题发挥,撼动固化的阶级。民间亦物议沸腾,自从有了铜柱金箱,不少宿儒大家投书抨击焚香体“缀风月,弄词藻,蠹伤圣人之道”,主张平实朴素补世救失的务实文章。
汹汹闹了将近半旬,朝中一半官员提议此次贡举再行作罢,另选吉日重开。
然此类奏章皆被谢衡作主留中不发,并以“朝廷政令岂能轻易更改”为由分批驳回。
又过数日,皇帝急召大理寺卿、吏部天官与枢密使入内奏对。
次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天官壬豫上告老辞表,圣上批允。二是朝廷张榜贡举补录,补录名单由皇帝本人亲自拣选,并于中秋当日公示东墙。
苟亮向雍峤汇报此等朝局重大动向时,雍峤正在择选中秋将欲进奉的贡礼,偌大的庭院里摆满了奇花异草,宝器珍玩。
他把玩一根打马球专用的鞠杖,抚摸月牙形的杖身上包裹着的白色牛皮,笑道:“那个大理寺的杨撷素来手段高明,定是审邓麟绍时审出了什么不利谢衡的实证来。”
“王爷英明。”苟亮回道,“咱们在大理寺的人回消息说,邓麟绍招架不住连日酷刑,交代了一封密信。”
“密信?”
“是他写给壬豫的。”
“哦?”雍峤似乎颇感兴趣,“里头是什么样内容?”
“竟是不知。”苟亮挠头,“杨撷审出有这样一封信,随即报与圣上知晓,圣上便同时召了壬豫与枢相御前奏对。”
“这信理应是在壬豫手里。”雍峤沉默一阵,露出了悟神色,叹气道,“看来咱们这位小圣上,并非等闲之辈。”
苟亮迟疑:“小的糊涂,依王爷之见,此事究竟有何内幕?”
“我猜想,其实不光你我不知此信的内容,杨撷也不知,甚至就连谢衡也不知。”雍峤推测道,“圣上此情形下,召壬豫与谢衡对质,为的并不是要知晓内情,而是要借这封真假不明的信向谢衡施压。事后他恐怕还会当着谢衡的面,将壬豫递上的那封信不阅即毁,这样既保全了谢衡颜面,又能向谢衡展示他对他的深信不疑。如此恩威并施,后来谢衡在贡举补录一事上稍作让步,也算成全了君臣之道。”
苟亮细细思索这番话,震惊之余深吸一口气:“您是说,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圣上与壬豫做的局?从何时起?”
“恐怕要从壬豫奉旨担任主考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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