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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白天睡的太多了,回到住处怎么也睡不着了。回想刚刚和高俅的对话,梳理有用的信息。虽然早就已经想到,解决元祐后人的事情,道阻且长,但是还是低估了此事的难度。
从高俅的话语里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当年的事情,对错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朝野上下一致的共识,甚至可以不用避讳地说。元祐党人,或者说元祐党人碑上面记载的东西,已经成为了一种形势下,对一段过去的总结。现如今的皇帝,根据自身的利益,拥抱了新党,那么旧党就必须得是错的。非黑即白,唯有这样,皇帝的权威才能得以维护。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什么新党旧党,只有保皇党!蔡京可以权倾朝野,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蔡京视元祐党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如果想要为元祐党人平反,看起来只有扳倒蔡京这一条路了。利用扳倒之后的清算,为是蔡京对头的元祐党人平反,这样才能顺理成章。
但这件事谈何容易?蔡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朝中党羽遍布,高俅都自愧不如。不敢与其相抗。其实细想一下,也能明白。高俅和蔡京虽然都是宋徽宗的宠臣,但其中有个分别。
对高俅,宋徽宗更多的是朋友之义,高俅这人我喜欢,我要想办法提携你,不管你能力如何,你都可以做太尉。大宋朝重文轻武,武官本来就不受重视,而且三衙太尉,虽然名义上算是当朝军队的最高领导人之一,但这个职位,其实非常尴尬。从实权的角度,甚至都不如地方的节度使。
节度使牧守一方,握有实权。而太尉掌管禁军,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正常情况下,三衙的禁军是没机会上战场的,而轮到三衙禁军上战场,基本上朝廷也完了。高俅这个位置的主要作用,就是保护好皇帝的‘卧榻之侧’,所以他不需要多高的军事才能,足够忠心就可以。所以,谁说宋徽宗昏庸?他用人的时候,着实也算是考虑充分。
而蔡京不一样,宋徽宗和蔡京,没有什么朋友之义。他们两个更像是一拍即合,这就好比,宋徽宗是一个集团的继承人,但他不会管理,也不想去学。他需要一个经理人,而这个时候,蔡京附和他的一切要求,应聘成功了。
有蔡京在,宋徽宗可以做一个甩手掌柜。蔡京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顺带帮忙背锅。蔡京得宠,并非是因为跟宋徽宗的交情好,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蔡京在京城被称为蔡太师,太师是他的官号,是虚衔,不是他的官职。他真正的官职是宰相,治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乃是真正的文官之首。大宋朝重文轻武,蔡京的权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相当于是半个皇帝了,还得是多半个!
宋徽宗离不开蔡京,他必须得靠蔡京,才能治理国家。而高俅,则没有那么重要。没了高俅,这朝廷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三衙统帅换了谁,只要足够忠心都可以。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分析完了,苏义感叹一声,看来解决元祐党人的事情,指望高俅是没戏了,还得是自己想办法。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头绪,但是苏义并不悲观,反正这件事,也没人要求他,是他自己想的。即便做不成,也没人会怪他,实在不行——放弃就得了呗?
人生么,总得找点事儿做。但如果做不成,也没必要郁闷,最重要的还是开心,说不定哪天就穿越了,想太多不累么?
胡思乱想着,苏义有点困意了,怕这来之不易的睡意溜走,苏义赶紧吹灭了蜡烛,缩进被窝里去了。
……
当苏义因为事情超乎料想辗转难眠时,高俅也在书房里发呆。
作为当朝太尉,高俅的书房里什么书都有,经史子集,收藏不输给当世名家。但这些书都有一个特点,崭新。因为高俅从来都不会去看,他也没兴趣。
虽说他人生的第一份正经工作,是在苏轼府上做抄写的小史,粗通文墨,字也写的不错。但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文人,书法,对句等等诸如此类的技能,对高俅来说,跟他同样擅长的蹴鞠,遛鸟,斗鸡,赌钱等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生存的一种技能而已。
书房的这些书会存在,也不是他喜欢。是因为他的老板宋徽宗喜欢,宋徽宗潜邸之时,乃是京城纨绔界的魁首。当了皇帝之后,这风流的本色也没有半分的收敛,经常会偷跑出来。高俅的家,可以说是他的一个落脚点了。这件书房的主要作用,就像是外头那些奇石景致一样,都是给宋徽宗看的。
而宋徽宗也不会看这些书——他那儿有更好的,寻常能收集到的书,怎能入他的法眼?不是孤本善本,看了可是会闹眼睛的。
高俅现在非常的苦恼,他苦恼的不是苏义不肯改姓认爹。出乎所有人意料,高俅对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在乎。作为一个底层出身的人,高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非常的现实。苏义是他的骨肉,这件事毋庸置疑。他高俅的血脉,肯定能够延续下去。这就已经足够了,苏义承认与不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实际上,高俅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姓高,这件事都有些存疑。对于底层人来说,这种姓氏的观念,并没有那么深。比方说,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投到大户人家做下人。本来姓李,但是人家姓王,你就得跟着姓王,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高俅祖上都是底层百姓,也许姓都改了好几回了,这都是太正常的事情。
即便现在高俅官居太尉,但如果宋徽宗有一天心血来潮跟他说,爱卿啊,朕看你不错,赐你姓赵。高俅肯定也不会拒绝,赵俅就赵俅呗,叫啥还不是个代号么?
对士大夫来讲,比死还难过的事情,在高俅这里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士大夫,也没有士大夫的思想包袱。
他现在犯愁的事情,是苏义的脾气。
高俅跟过苏轼好几年,说是府上的小史,实际干的就是苏轼书童的工作。接触得多,他对苏轼的脾气,也非常的了解。在他看来,苏轼的很多遭遇,都是因为他的性格。说好听点,这叫‘文人风骨’,说难听点就是不识相。在高俅看来,臣子就像是皇帝家的长工,你端着人家的饭碗,却不干人家喜欢的事儿。饭碗被砸了,不是活该么?
高俅对苏义的期待,没有什么。在他看来,如果苏义能接了自己的班儿,继续做好皇帝家的长工,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就行了。什么青史留名啊,什么名垂千古啊,甭干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但是今天聊这么一会儿,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苏义已经沾染了苏家的臭毛病,竟然想凭一己之力为元祐党人平反!
这不是做梦呢么?且不说,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功。即便最终能成,为啥要做呢?
就为了得罪宰相,得罪皇帝,得罪几乎满朝文武,博得一个没啥用的名声?
蠢!
如果苏义是在身边长大的,高俅肯定要暴揍他一顿,让他把这种愚蠢的念头打消了。但很可惜,苏义不是。父子之情来之不易,高俅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所以最终,他选择了不阻止。不阻止不代表支持,也不代表反对。不反对是因为高俅觉得苏义根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即便他最终真的去尝试了,撞了南墙也就回头了。
这就是在苏家这种门庭长大的孩子的弊端了,他们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捶打,总是抱有幻想!为了苏义能更好的成长,高俅选择静观其变,唯有让儿子遭受到现实的爆锤,到时候自己这个做爹的再站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这样才能让儿子归心啊。
想到这儿,高俅笑了起来,啧啧有声,合上了手里刚翻开的《孙子兵法》。
兵法没白看,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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