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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里,时常是凉的,尤其是有风的时候。
蒙昧中,榻上的叶轻舟感觉到一阵冷意,幽幽睁开了眼。
漆黑的天,兑了柔和的光,交融成浅墨一样的晚色,铺排在眼前。
转头,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米色的麻帐微漾如波,稀疏的织孔筛出窗外圆润的月色,朦胧,而洁亮,似女子薄纱下的肌肤。
临近晦日,月应如钩,不当如斯圆满。
还来不及奇怪,一阵风过,月被漂泊的云遮住,房间顷刻灰暗了下来。
介于醒睡之间的叶轻舟只觉得双目干涩,脑子也有点混沌。他右手撑起身体,坐起,准备去关窗。
“去哪里?”
床榻里侧,传来慵媚的女声,但因为话音太过简短,无法一耳辨认。
不敢辨认。
应着声音,一具柔软的女体靠了过来,靠到他背上,双手从后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近乎挂在他身上。她疑声叫他,掺着很重的鼻音,没睡醒似的,“嗯?小叶子?”
身体有一瞬间僵硬,叶轻舟怔怔侧头,撞上一双井水样的眸子。
他们住处的那口井,就是这样的。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是黑漆漆的,见不到底。
老人常说,不要盯着井看,被水鬼拖下去也不知。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沉到底,越陷越深,陷入这眼夜下的水里,连同呼吸也溺毙其中。
他不再感觉到风,不再感觉到冷,不再感觉到自己,却清清楚楚听到她的声音,她扪在他胸口的右手。
“小叶子,”她说,“你的心,跳得好快……”
最后一个字节,轻到缓到近似气声,带着熟悉而陌生的香气。
似有什么隐秘被拆穿,叶轻舟惊恐地推开攀附在他身上的女子,逃离到床帐之外,大斥:“谁!”
披散着头发的女子被猛然推倒,闷哼一声,侧躺在榻上,身量婀娜如山丘,一起一伏一起。
她微微扬起头,嗤笑,“你问我?”
慢慢悠悠地,她撩开帐子,赤脚踩到地上,行到他跟前,逼视着他,“你说我是谁呢?”
深沉的夜色令她的长裙失色不少,但仍可以辨出是明媚的妃荔色。柠黄的上衫大喇喇敞着,只能称之为挂在肩头,袒着两膀,肌肤如雪,点着片片落梅。
“沉……月溪……”颤抖着,他念出了她的名字,终于。
在梦里,隐秘的梦里。
云销去,皎洁的月辉再次撒满人间,撒到她银盘样的脸上,泉井般的眼里。
晦暗退去,只余明亮。
沉月溪,他的师傅。
最初那段日子,叶轻舟是不叫沉月溪“师父”的,总是连名带姓,沉月溪每次都会纠正,说他没大没小。
这回,她没有揪住这个不放,反而更近了一步,几乎要贴上他,温柔地抚上他的侧脸,道:“是我,小叶子。”
她略有冰凉的大拇指轻按住他有些颤的下唇,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互相交迭,融成一团,投在床上,像一对拥吻交欢的男女。
这样近,鼻尖有若有似无触碰到的感觉,暗香缠绕。只稍一低头,就可以吻到。
她踮脚,扬高了下巴。
叶轻舟撇开头。
吻将,落空。
“你不是……”叶轻舟喃喃语道,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你只是梦……”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叶轻舟就知道,自己在做梦,虚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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