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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制台摇头叹息:“本台忝为江南路总督,每一村每一镇都是本台身上的血肉,若情况允许,本台自然哪里都不想割下。但天灾当前,不得不做出取舍,东隅桑榆,孰轻孰重,想必诸位心里也明白。”
“既然如此,”江与疏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难过,声音低落了些,但仍然恪尽职守地说:“太平大坝西面是高山,也是江水来处,没得选。”
而后弯下腰仔细地看舆图,图上江水缩成一条线,自太平荡东流数百里,过临州再转折向南,“这一截江水北面地势比南面高,没有支流承接,若是引流到北面,分洪效果难以预料且无法保证临州不受到波及,也不好选。”
他的手指摩挲过山河的缩影,停在太平大坝以南的地方,“但南面这一条澄河与太平荡距离相近,中间有山谷直连,入江口又在临州下游。若是将此处做为分洪口,洪水可以经山谷入澄河再绕回江水,同时避开临州。”
众人的目光依着他的话在舆图上聚集,齐宗源意味深长道:“太平大坝东南乃是淮州地界,淮州是我江南最为繁华的地方。”
“呃,”江与疏觉得制台大人似乎是不太满意,赶忙出声:“下官、下官前面说的这些都是最佳条件下的假设,如果这条线路上有什么重要的不能遭水的地方,或者实际地形与舆图有出入,可能还得斟酌,斟酌一下。”
“淮州在这里。”孙妙年与自己的上峰对视片刻,点了点舆图,“澄河上游,与这片山谷隔了几座山,应当影响不大。”
江与疏忽然明白了他们的倾向,收回手攥着自己的官服,鼓起勇气说:“下官刚刚想到,其实,或许,可以在开分洪口的同时清除太平大堤上的堵塞物,让两边同时泄洪。如果做到真正的分洪,不论那边的压力都会比只泄一边要小得多。”
孙妙年“嘶”了声,拿正眼打量了他几下,“江主事可对分洪之后的洪峰大小有把握?敢保证分洪之后能对临州无损?”
“……不能。”江拙讷讷摇头,下意识反思自己先前是不是说错了,试图挽回道:“可如果不让堵塞物被清除,江水河道就要从此改变,对以后的漕运或许会有影响。”
临州沿江,有宽阔的天然河湾做码头,人口因此汇聚,城市因此繁盛。若江水改道,地理而成的优势将一去不复还。
然而孙妙年毫不在意,“你不说了早晚会被冲开?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有,待积洪退去,再派人去清理就是。”
齐宗源拂袖道:“好了,江主事,地址选定了,想想该怎么开分洪口吧。要多少人,哪些工具,现在就说出来,本台立刻为你调配。”
怎么一下子就到去开分洪口了?江与疏怔怔地说:“这,我没有参与过任何分洪的处理,没有经验……我已经让军卫大哥去找我们康大人,具体怎么做要等他回……”
因都水司人手不足,洪区过大,只能每个人负责一块地方,同僚们领完了其他划区,他就留在了临州。康大人乃是工部都水司郎中,也是此次工部下派江南协助救灾事宜的总理人,去了灾情相对较轻的吴州。
“等他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养兵千日,用兵无人,要他何用。”齐宗源怒斥,转脸又缓和了语气,“水事河工就那样,不难,你知晓是个什么情况,照着前人的经验做就是了。”
见江与疏还是犹豫,他又板起脸道:“江主事,现下临州就你一个水部的人,你不把这事担起来,还有谁能担?汛情紧急,不知什么时候这堰塞湖就垮了,为了临州百万民众的性命,你就别犹犹豫豫等你那上司回来啦!”
“我,”江与疏神情慌乱地将自己的纸笔都收到一起,紧紧抱在怀里,一咬牙说:“您等我回去拿两本书来,。”
朝廷派下来的有品秩的一应救灾人员都宿在总督府。
“去,”齐宗源疾声道:“快去。”
“本侯与江主事一起罢。”嬴淳懿道:“情势紧急,总督府与布政司要赶紧照会淮州分洪的各地县,下令让他们尽快组织百姓撤离。但公文送达,再加上撤离时间,起码也得五个时辰。江主事不必太着急,乱了方寸反而对办事不好。”
然后看向沈亦德等人,“我们也跟着回去准备准备,等会儿一起去太平荡。”
“侯爷放心罢,本台明白。”齐宗源招手示意主簿过来,速速起草文书。
嬴淳懿颔首回应,转身请江与疏一道离开。
出了大堂,转进后衙,后者才局促地说:“多谢侯爷。”
“不必客气。”嬴淳懿微微笑道:“江主事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比康郎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我要学的还有好多呢。”江与疏飞快地摇头,然后小声问:“敢问侯爷,不知找到今行没有?”
嬴淳懿略一挑眉,“有人在淮州江阴县发现过他的踪迹,他应当没事,兴许明日就回来了。”
“没事就好。”江与疏按着胸口长出一口气,行至两间客院的分岔路口,做了个拱手礼就赶紧跑了。
剩下一行人转向游廊另一边,沈亦德突然说:“这贺今行结识的人倒是不少。”
“毕竟是同科。”嬴淳懿不多说,到了院子里,示意张文俊与盛环颂自便。
这厢江与疏裹了自己两本记录得密密麻麻的手抄本出来,独自回大堂,一路都闷着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就像今行说的,有些事,做了不一定有糟糕的结果,但不去做就一定会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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