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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减俸,大概率还会涨税。但不论怎样,只要能把亏空填上,稍微起一些民怨,大不了砍几个地方官,也就过去了。毕竟朝廷可没明着让他们搜刮民财,上下官员还会奉承皇帝治国有方。”
“可是,若民愤超出预计,民怨不能平息呢?前人说君舟民水,水载舟覆舟,君王不该小心谨慎吗?”贺今行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携香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他想说自己真的没事,心绪只有短短几息的波动而已。但他又知道对方肯定不信,便只帮着一起收碗盘擦桌子。
“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过火,也不能缺位。”张厌深按着桌面起身,深深叹息:“但皇帝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先帝从未把他纳入储嗣候选之中,然而兄弟尽陨,天命归了他。这是上苍无情。”
他想起旧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但谁又能肯定那几位既位就一定比今上要好呢?秦王也好,楚王也罢,都是穷兵黩武之辈,未必不会劳民伤财。”
贺今行轻轻叫了几声才把人叫回神,“老师?”
携香不要他帮忙洗碗,这里没其他事了,他便打算回屋看书去。
张厌深忽然握住他的一边胳膊,深深打量他半晌,才慢慢说道:“我才将想到,《管子》《平准书》《货殖列传》,甚至前朝有名的盐铁争论等等,你都应当看一看、学一学。日后不管是知地方还是做朝官,涉及买卖商业一道,才不至于被胥吏和商人欺骗。嗯,但不必急于一时,春闱将近,四书五经更重要。”
“好。”他扶着老人出去,应道:“柳从心在这方面很厉害,我有机会一定向他请教。”
贺今行将人送回东厢,才快步回自己那屋。
晏尘水正在翻他那本《大宣律》,灯台就放于一旁,他的脸隐在阴影里,书本在光下看起来却极其厚重。
忽然,他一手拿起灯台,一手拈起一页书,将两者慢慢凑近。
“尘水!”贺今行两步跨过去抓住他端着灯台的一只手。
“啊?”晏尘水茫然地回过头,“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激动。”
“你……”贺今行迟疑着开口,他想说出原因,但看对方的反应,又觉得是自己好像猜错了。他松开手,说:“没别的事,就叫叫你。”
“嗯?”晏尘水挑起一道眉毛,眼珠子看着他转了一圈,哈哈大笑:“你不会以为我要烧书吧?”
他放下灯台,捧着肚子笑够了,才说:“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一本,我爹和孟爷爷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一起编纂的,烧我自己都不可能烧它啦。我是有些眼花,想凑近点儿看得清楚些。”
贺今行被戳中了,摸摸耳垂,只说:“那就好。”
晏尘水笑了笑,他平日里虽嘻嘻哈哈却是个十分犀利的人,而此刻难得有了两分温和,“我没什么的,你别担心。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能要求他按我的想法做事,他也不会命令我按他的活法长大。”
他说着低下头去,摸他的宝贝律典,“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不违反律例罔顾人伦,我都是优先站在你这边的。”贺今行拍拍他的胳膊,权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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