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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内,厉天润靠在藤椅上,望着那对联袂而来的年轻男女,心中不免诸多感慨。
他少年从军戎马一生,对大齐可谓倾尽所有,乃是世人公认的忠耿之臣。无论先帝加封他为国公,还是李宗本以无上尊荣送他出宫,朝野内外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质疑。
他无愧于大齐,无愧于先帝的器重和信任,在为人臣这方面没有半点可指摘之处。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厉冰雪的心意,偏偏这孩子在他的影响下一心只想着家国大业,又因为战场的磨砺极有主见,所以她宁愿看着一些事情的发生,也不想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表面上的宁静。
所以厉天润会默许这两个年轻人私下相处,主要是想稍稍弥补对厉冰雪的亏欠。
“厉叔的气色愈发好了。”
陆沉已经将那份旖旎藏在心底,虽说有些事是心照不宣,但公开表露出来难免令彼此为难。
厉天润微微一笑,示意陆沉在对面坐下,随即对厉冰雪说道:“冰雪,你先回房歇息,我有话和陆沉说。”
厉冰雪一怔,不禁微露紧张。
过往无论厉天润想和陆沉谈论什么,都不会刻意避开她,难道今日父亲是打算提起那件事?
厉天润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温和地说道:“去吧,我们要谈点朝堂大事。”
厉冰雪这才安心,点头道:“是,爹爹。”
花厅内再度安静下来,隐约可闻外面清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厉天润看着陆沉正襟危坐的模样,心中略感有趣,随即平和地说道:“冰雪素有主见,你也不是那等轻狂之人,所以我一直没有干涉,年轻人的事情不如交给你们自己决定。”
这句话算是定下一个基调,陆沉也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只不过方才老厉的架势确实有点像盘问未来女婿。
纵如此,他依然郑重地说道:“请厉叔放心,我一定会处置妥当。”
“这就好。”
厉天润微微颔首,话锋一转道:“你在刺驾大案这件事上有些心急了。”
在陆沉陪厉家人吃午饭之前,他便和厉天润谈过此事,当时厉天润并未给出看法。
眼下听闻此言,他不禁迟疑道:“急在何处?”
厉天润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陛下一怒之下杀了李宗简,此事将如何收场?”
陆沉默然。
片刻过后,他冷静地说道:“我想过,陛下如果杀了李宗简,许太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说这会引起一些震荡,但是应该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毕竟许太后的影响力仅在后宫,她无法插手外朝。”
“话虽如此,但你不要忘了,陛下只是还不成熟。他早晚能回过味来,会察觉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
厉天润轻轻一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的是一個安稳且能给边军提供支持的朝廷,还是争斗不休流血不止的修罗场?”
陆沉的眉头皱了起来。
厉天润继续说道:“现在伱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年少显贵权倾朝野,但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手中究竟掌握着多少本钱?江南暂且不说,你所有的地位和权力都来自天子的授予,就说江北边军,除了李承恩的定北军和冰雪的飞羽军,还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你赴汤蹈火?”
陆沉陷入沉思之中。
先前他并未提及苏云青和高焕这两个人,倒不是信不过厉天润,而是考虑到对方的病情,不想再给他增加一些负担,毕竟保守秘密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然而此刻被厉天润一敲打,陆沉很快便清醒过来。
苏云青的立场不必怀疑,高焕因为那个秘密也会坚定地站在他这边,问题是这两人能在朝堂上发挥多大的作用?
一个织经司提点,一个刑部尚书,在他们没有更进一步之前,顶多只能敲敲边鼓,帮陆沉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难道指望他们能够影响朝堂格局的变化?
厉天润放缓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在边军将士心中的威望很高,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意味着你可以更加从容自如地指挥他们,保证他们可以尽力执行你的命令。但是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身为大齐郡公、边军主帅的基础上。倘若你失去了这个身份,有多少人愿意抛家舍业,对你矢志不移地追随?”
陆沉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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