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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料了……
但挨近榻边后,亲眼看清了榻上的沈舒燮,还是脸色一变!
就在去年腊月里她还见过一次这位沈家四孙公子。
当时健壮活泼甚至还带着婴孩特有的肥胖可爱的沈舒燮,由于天寒,即使烧着地龙,卫长嬴还是命人为他尽可能的多穿些衣物,因而被裹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
他跟着胞兄沈舒光在氍毹上追逐嬉闹,一个不留神就滚成一个球……爬起来再跑几步,又滚成一个球……
彼时这一幕几次三番引得满堂轰然大笑。
三岁稚儿不谙缘由,爬爬滚滚的自己乐在其中,最后沈舒光停了下来,他才能追上去,扯着兄长的袖子爬起身,从兄长手里接过一块桂花糖,心满意足的咬住。灯火照耀下,沈舒燮红润肥胖的小脸上露出的天真满足的笑容足以让铁石心肠都软化下来。
可现在,躺在榻上的沈舒燮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不说,锦被下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眉宇之间是肉眼可见的青黑之色……
顾柔章强忍震惊,凝神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沈舒燮一息尚存——但——他的气息是那么微弱那么微弱,仿佛是风雨中的残灯,时时刻刻将要熄灭!
“燮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顾柔章的喃喃低语,落在半跪半瘫软在榻边的卫长嬴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
燮儿……还活着?!
由于蔡庆之之前的含糊其辞,以及方才沈叠的言辞闪烁,卫长嬴不愿意相信不甘心相信……但可怕的念头却是无法抑制的生长出来。
逼着沈叠说出两个孩子休养的屋子所在后,卫长嬴怀着此生最大的惶恐冲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情木然的站在榻边、一动不动俯瞰着躺在榻上的弟弟的长子沈舒光。
听到母亲破门而入的声音,沈舒光倏然回望,却既没有立刻扑入母亲怀中大哭,也没有下意识的行礼,而是就那么茫然的看着她,然后,他转回头,看回榻上。
卫长嬴在那一瞬间,如坠三九之冰窖!
她踉跄着扑到榻旁跪下,再看到榻上所卧次子的气色……
她以为自己终究来晚一步,燮儿……她的次子已经去了!
而长子之所以看到自己既无啼哭也无招呼,显然是怨恨自己来迟,使得年幼无辜的弟弟,什么都还不明白,就与父母分离。至死,这可怜的孩子身边竟只有他才六岁的兄长陪伴,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甚至,她这个姗姗来迟的母亲还不及在他生前再抱一抱他……
帝都诀别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是她亲手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东西、是她亲手把他们交给了公公、更是她默许了公公牵走那匹用申博的话来说,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好马的“赤炎”……
“据挟持朕的内侍估计,戎人怕是调了数千从不虚发的神箭手专门在东门外聚众等候,专门找突围人群里的显要之人点杀!”
“突围之人都择了不引人注意的衣饰,但坐骑是骗不了人的。”
“坐骑越是出色、戎人越不会放过、骑士死得越快。”
“……戎人生长马背上,如何辨别好马,他们比咱们魏人不知道要在行多少!”
申博带着笑意带着温柔的话语,从轻轻的回响在卫长嬴的耳畔,渐渐的这声音变成了滚滚怒雷,一声接一声,震得卫长嬴肝胆俱裂神魂俱散!
她本能的抱着长子不住发抖,却不敢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次子来证明心中那疯狂的恐惧。
那片刻,卫长嬴脑中一片空白,胸腔里激烈的情绪却翻腾到了咆哮的地步!
悲怒皆伤身,就在她要忍不住呕出心血之际,顾柔章的一句话,让卫长嬴敏感的察觉到了她话里潜在的意思——燮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而不是……
燮儿小小年纪怎么就……继而再说节哀顺便之类的话。
难道燮儿真的还活着?
不断涌出的眼泪,让卫长嬴完全无法看清次子的面容与他小小的胸脯是否在起伏。她不敢问不敢说话,惟恐一个不小心,便是此生所无法承受的痛与悔恨。
——她下意识的强咽下喉间之血,艰难的抬起手臂,颤巍巍的、破釜沉舟的、更是胆怯的……将手指放到沈舒燮鼻下,触手处,次子的肌肤凉如寒冰。即使是人中之处,亦难觉暖意。
卫长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碎为齑粉的声音。
……可就在她绝望的想要缩回手时,一缕微温的呼吸,拂过她指尖!
虽然微弱,虽然那点温度甚至不似人气……但卫长嬴心中犹如惊雷大起!
“快!拿热水来!”她倏然松开长子,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激动的连声吩咐,“去将我车上的包裹取来,快!”
“大小姐,包裹在此!”施曼儿跟着顾柔章进了门,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正惶恐的站在门旁,闻言忙把包裹递出来。
不等顾柔章去接,卫长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抢过,甚至等不及放到案上,就地一抖。内中乒乒乓乓掉下好些个锦匣瓷瓶,亏得地上铺着厚厚的氍毹才没全打坏。饶是如此,内中也有好几个匣子被摔开、瓷瓶被摔裂——瓷瓶里滚出来的都是药丸或药散也还罢了,几个匣子中透露一角所发出的珠光宝气,顿时让施曼儿以及之前侍奉沈舒光兄弟的仆妇晃得睁不开眼……
可卫长嬴对这些东西眼风都不扫一下,径自找到内中一跟血迹斑驳还沾了许多泥迹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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