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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一位大明皇帝搬家居然搬得如此平民化,很多东西都是朱厚照,秦堪以及谷大用,张永等人亲自动手搬运,从乾清宫抬着各种东西吭哧吭哧出殿门,下玉阶,搬到宫外停着的马车上,别的宦官或禁宫武士急得跳脚,上前想搭把手,被朱厚照蛮横地一脚踹开。
很温馨的场面,秦堪依稀记得前世还是小业务员的时候帮朋友搬家,三两个人将简单的家什往小面包车上一扔,搬到新家也不收拾,把门一关,三两人呼朋引伴去烧烤摊上弄一把烤串儿,一件啤酒,推杯换盏间算是庆祝了乔迁之喜,喝得晕晕乎乎后各自回家,说是搬家,却像一次简单的朋友聚会。
再世为人,秦堪又找到了这种温馨简单的感觉。
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满满装了四辆大马车,朱厚照仍乐此不疲,忙得满头大汗却喜笑颜开,从内到外透出一种真正的释然和轻松,自从弘治帝仙去后,皇宫带给朱厚照的感觉太压抑太沉闷,直到今日,这座华贵豪奢的樊笼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笼中的鸟儿终于要冲破这丝缝隙,翱翔天际。
谷大用最瘦弱,搬了几个来回便受不了了,喘着粗气哀求道:“陛下,宫中宦官宫女武士何止万人,陛下为何偏要自己搬呢?老奴……老奴实在受不了了。”
朱厚照嘻嘻一笑,也不答话。
秦堪也累得够戗,却依然微笑道:“谷公公,陛下当咱们是亲人才要咱们亲自动手,旁人可没这个恩宠,豹房是陛下真正的家,真正的家需要真正的亲人朋友亲自搬。外人只要沾了手,豹房岂不又成了另一个皇宫?”
谷大用一楞,迷茫地看着秦堪。
朱厚照欣慰地看了秦堪一眼,笑道:“还是你最懂朕,不错,朕自己的家,必须要朕和亲朋亲自搬,这才是一个好的开始。”
谷大用张永等人依旧迷茫。
对太监来说,朱厚照的心思确实不容易懂。在他们的心里,皇帝有权有势,至尊高贵,天生就应该颐指气使,坐不垂堂。他们甚至不理解豹房对朱厚照的意义有多重要,他们以为豹房只是朱厚照兴之所至修的一个行宫,却不知它是朱厚照真正的家,一个没有纷争没有压抑,干干净净的乐土。
十余辆马车满满载着朱厚照的重要家当,两千余禁宫武士将朱厚照和马车围在中央,众人浩浩荡荡朝西华门豹房所在行去。
行驶至承天门。古老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朱厚照坐在御辇中,听着马车吱吱呀呀的车轮转动声,心情莫名欢畅起来。
刚驶出宫门。却见承天门外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着百多位大臣,为首者却是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吏部左侍郎王鏊。
朱厚照坐在车辇里呆了片刻。急忙令车辇停下,朱厚照跨出车辇。弓腰亲手将杨廷和扶起来,诧异道:“杨先生,你来此作甚?”
杨廷和怆然一叹,道:“臣原以为豹房只是陛下的临时行宫,却不知陛下以后竟欲长住豹房……”
朱厚照在杨廷和面前仍如当年春坊的学生一般有些怯怯。
“杨先生,朕当初在金殿上宣布要修豹房便说过,豹房落成后朕便长住于斯。”
杨廷和叹道:“陛下,还记得当初春坊时臣有一次亲手拿戒尺责罚你么?”
“朕自然记得。”
“后来臣对陛下说,希望陛下将来不要弃了天下……臣今日再问一次,陛下,你真不会弃了天下么?”
朱厚照怔怔半晌,不答反问:“杨先生,如今朝堂臣权过甚,中外万事朕皆不能自主,朕说什么做什么,总引来满堂喝骂,朕想请问先生,是朕弃了天下,还是天下弃了朕?这大明社稷,还是朕的么?”
说着朱厚照神情寥落,透着一股深深的对未来的迷茫。
朱厚照年轻不懂说话,这番话可谓诛心之极,吓得杨廷和和身后的大臣扑通一声跪在尘土中,杨廷和频频叩首,老泪纵横滂沱。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何出此言啊!臣等并非擅权,臣等只想尽心辅佐陛下做一个英明的君主,纵有抗辩反对之例,究其本心,亦只是希望我大明少走弯路,少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陛下若心怀怨恚,教臣等何以自处?臣请陛下赐死!”
朱厚照不理会杨廷和等大臣的嚎啕哭泣,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眼中充满了落寞孤单。
“杨先生,朕也有抱负,朕的抱负不比你们任何一位砥柱之臣稍弱,朕很想在有生之年创一番伟业,父皇与诸多老臣呕心沥血一生,为朕留下了一片大好中兴局面,朕希望打造一个不弱唐汉的盛世,然而每当朕想小小跨出一步,你们便将朕逼退一步,朕做的每个决定你们都毫不留情地封还驳回,满朝文武毫无顾忌到底说今上昏庸,朕不想昏庸,可是杨先生,文武诸臣给过让朕不昏庸的机会吗?”
朱厚照越说越哽咽,最终泪流满面,杨廷和等人亦嚎啕大哭频频叩首,口称死罪。
站在朱厚照身后的秦堪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道单薄却倔强的身躯,眼中露出淡淡同情。
他活在万众艳羡的目光里,却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承天门外的广场上寂静无声,君臣陷入难以名状的悲情中。
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无法妥协。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了眼泪,语气变得平静。
“杨先生,朕已决意迁居豹房,朕离开皇宫并不意味着放弃天下,朕只想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位置再好好看看朕治下的江山。从今日起,中外文武大臣所奏国事皆由豹房而决,朕召见文武臣工皆在豹房,朕意已决,不可更改。”
杨廷和等一众大臣互视一眼。无奈地伏地拜道:“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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