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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道:“酒有一点儿,也有火折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小壶。
卿尘点点头,很快用小刀将披风相对干净些的里料裁下一幅,分作几块,就着一旁的清水洗了手,然后接过十一递来的酒壶,蘸了酒将刀子擦拭一番,小心地将伤口四周的衣服割裂,整个伤口便呈现在眼前。
她俯身仔细检查,发现伤处的血随着呼吸不断流出,整个呈暗红色,说明并未伤到动脉,这样拔箭时的危险便不会太大。卿尘将刀子在十一燃起的火上烧炙后,交给十一拿着,又用酒擦了手,拿蘸了酒的布将伤口附近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接过刀子道:“没有麻药,可能会很疼,你要忍一忍。”
那人不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箭有倒刺,不能直接拔出,卿尘抬手压住他静脉血管,复又抬头问道:“你刚刚怎么知道那两人是突厥人?”那人闻言一愣,她手中小刀趁机准确利落地划上伤口旁边的肌肉,随着那人一声闷哼,握上箭尾略一用力,断箭应手而出,紧跟着鲜血涌出,但由于处理的手法正确,并没有大量地喷出血液。
卿尘随手将断箭丢到一旁,对十一道:“布。”她方才的问话只是为了转移那人注意力,并不在乎答案。十一此时也不及细思,急忙将刚才叠好的布递过去,看她层层压在那人伤口上,紧张地问道:“四哥,觉得怎样?”
那人唇色惨白,但在这样的剧痛下居然还保持着神志清醒,隔了会儿,方慢慢道:“没事。”
卿尘将静脉血管的位置示意给十一看:“你用手压着这里,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止血的草药,记着别松手,也别太用力。”
十一依言接手。不多会儿,卿尘拿着些绿色的山草回来,洗净碾碎敷在那人伤口处,换了块干净的布重新按压包扎,那血果然逐渐止住。
此时天色渐暗,黛山凝紫,已入黄昏。天边暮云火烧般地燃起,透过夕阳的余晖弥漫山间。飞鸟自霞色中成群飞掠,投林归巢,窸窣一片。
卿尘替那人处理完伤口,坐在一旁岩石上长长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天黑了。”
十一蹙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转身问道:“这附近可有人家?”
卿尘沉默了一下,略微思量,笑笑说:“转过山坳有间竹屋,是我的家,你们若不介意便随我来吧。”
十一见那人不反对,便道:“如此叨扰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卿尘又抿唇想了想,道:“我叫……凤卿尘,你呢?”
听她问起来,十一沉吟一下,抱拳道:“姑娘萍水相逢援手施救,在下本该将姓名如实相告,但我兄弟二人另有苦衷,如编造欺瞒,非是君子所为,不知姑娘能否见谅?”
卿尘抬眸看他一眼,笑道:“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是你们先救了我,我也该谢谢你们才是。”
十一稍加斟酌,再道:“在下家中排行十一,你不妨称我‘十一’。”
“好,十一。”卿尘点头,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那人。
那人睁开眼睛,清冷中带着沉沉倦意,淡声道:“多谢。”
卿尘微微一笑:“不谢,听他叫你‘四哥’,那你一定排行第四了?”
十一道:“四哥大我几岁,看你我年龄相仿,不如……你也称一声‘四哥’好了。”
卿尘点头站起来:“他伤得不轻,我先带你们找地方休息吧。”
三人一起溯河而上,待到了山间竹屋,天色已全然黑下。卿尘一路凭着陌生的记忆寻到这里,见到这屋子时心中方松了口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心情,她赶在十一之前伸手推开竹篱小门,借着天上星光依稀看到这院中植了不少草木,夜风拂面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进入屋中摸到烛火,点燃后光线也并不十分明亮,恍惚柔和,令人更觉身在梦中。然而这梦境十分熟悉,卿尘一手执灯,一手打起垂帘。这竹屋并不大,分为前后两进,收拾得清雅干净,一应用具皆以碧色青竹制成,几案桌椅摆放得错落有致,烛火摇曳下映着一层柔和的光色,显然已是历经了岁月。再往里面是间卧房,正中低榻上垂着青纱罗帐,一侧摆了张小案,其上铜镜光可鉴人,镜旁放着的玉簪木梳说明这是间女子的闺房,而靠近窗子的一边,有张质朴的古琴。
卿尘深深吸了口气,安顿好伤者后挑帘而出,发现另有间侧室,里面放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不少整理好的药草,另一边则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她随手翻过,只见大半都是医书,剩下则是琴谱、星相之类的抄本,甚至还有一些兵书。
但此刻她来不及研究这些书籍,也暂时无暇多想其他事情,借着灯火拿了药瓶逐个细看,略略思索片刻,从中挑出两个小瓷瓶,又找到些干净的布带。她拿了这些东西转身出来,顺便再看隔壁,原来是间灶房。
环目四周清幽自在,一切井井有条,这屋子之前的主人也当得上是兰心蕙质了。卿尘不由想起白天离奇的经历,一时出神地站在屋中,此时此刻,只觉眼前一切于真实和虚幻中交替浮沉,就像是自己正在扮演着戏中的角色,无数陌生的念头在脑海中穿梭,但一转眼却又是真实的自己。真真假假轮转不休,莫名的感觉说不出也理不清,但不知为何,在内心最深处,偏又有些奇异的安宁,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像是到过这些地方,见过这些人。
卿尘微微蹙起眉头,独自看着周围发呆,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垂帘一响,十一步出内室:“凤姑娘。”
卿尘蓦然回神,双眸略带迷茫地看着十一。十一见她神色有异,上前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卿尘急忙摇头,道:“没事。这里有药,我给他换药包扎一下,那边是灶房,你去想办法弄点儿吃的来吧。”
十一愣了愣:“灶房?好,我看看去。”话题的转移让他暂时忽略了卿尘眸中的异样,并未多加追问。
卿尘打了盆水回到卧房,将药和布带放在榻前,转身道:“那些草药只是权宜之计,不太管用,我得帮你换药,你能坐起来吗?”
烛火在榻前落下淡淡温柔的晕黄,那人露在面具外面的脸却煞白如雪,只是眼神清朗明了,不像重伤之后的模样。他略微吃力地用手撑起身体,卿尘伸手搀扶,在他身后垫上被褥扶他靠好,复又帮他解开衣衫,准备换药,却未注意这毫不避讳的举动令那人原本静漠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伤口果然因途中震动再次裂开,卿尘皱了皱眉头,从一个白玉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污,再取出一些乳白的药粉,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布带开始包扎。
利箭贯胸而入,几透后背,虽然侥幸未中要害,但处理伤口时的疼痛可想而知。那人却默不作声,卿尘手指碰到他的肌肤,那触手处仿佛蕴藏着某种沉稳的力量,受伤和流血并没有使他放松,他似乎随时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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