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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冷,那山风跟冰刀似的,往皮肤上一割就是一道血痕。
高地上的日军士兵都给冻得受不了了,连觉都不敢睡,只能围在火堆旁烤火。他们都穿着冬大衣,戴着皮帽,防寒装备比起穷穿地心的土八路来好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能烤火!但接近零下二十度的低温可不是一件冬大衣一堆火就能抵御的,哪怕胸前烤得暖烘烘,后背仍然冻得硬梆梆跟钢板似的。他们喃喃咒骂着该死的天气,还有可恶的八路军,尤其是后者,承包了他们绝大多数的咒骂。
“该死的土八路,他们只会逃跑、打冷枪、埋地雷,根本就不敢跟我们正面打一场!”
“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是懦夫,胆子比老鼠还小的懦夫!”
“不过我们也没有让他们好过,这么冷的天,他们露宿荒野,怕是连一堆火都不敢生吧?看他们怎么熬过去!只怕到明天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地冻僵的尸体了!”
“他们最好没有冻死,我要把他们抓起来送去防水疫部队做马路大!”
“我要挖出他们的心肝,在他们断气之前当着他们的面生吃!”
“我要用匕首撬开他们的颅壳,然后浇上汽油点天灯!”
……
虽然已经是深夜,正是适宜睡觉的好时候,但是这些家伙一个个精神头十足,咬牙切齿骂个不停。长夜漫漫,天寒地冻,没法钻进帐蓬里睡觉,除了围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咒骂不肯老老实实被他们消灭,害得他们要呆在荒山野岭里吹冷风的土八路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咬牙切齿咒骂个不停的时候,害到他们要露宿荒野,冷得瑟瑟发抖的八路军侦察兵正忍受着沏骨的寒意,在雪地中匍匐前进,朝高地摸过来,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来自北海道的上等兵岛田弘毅一直有种心神不灵的感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他是一名有着三年军龄的老兵,先前是在满洲关东军服役,参与过针对东北抗日联军和抗日山林队的围剿,也算是实战经验丰富了。后来关内兵力吃紧,尤其是在华北,日军因为兵少点多,被八路军搅得不得安宁,又不能将长江战场的部队抽调回来对付这些烦人的虱子,只好从关东军抽调老兵,再加上一些从国内调过来的补充兵,组建成一个个大队,开赴关内战场,以加强日军在华北的统治————不这样不行,土八路的游击区都他娘的扩张到北平城郊来了(这个游击区在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眼平底下坚持了五年之久,直到日本战败投降都没能拔掉它)。岛田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调入关,驻扎在招远,专门对付那些跟皇军抢黄金的八路军游击队。
本来,岛田以为凭他的本事,在关内战场肯定也是轻松得很。关内的条件可比满洲那边好多了,气侯温和,人烟稠密,物产丰饶,在这种环境下作战,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了。但等入关之后他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在满洲,千把人的抗日游击队就是一个军,四五百人就是一个师了,但是在华北……八路军一一五师兵力多达十万之众————未来几年还要扩编到三十万之众来着。知道真相的岛田眼泪流下来,同样是抗日游击队,差别咋这么大呢?这何止是坑爹,简直就是万人坑哪!而且跟东北抗联比起来,他们组织更严密,意志更坚定,又跟老百姓打成一片,***,到处都有眼睛盯着日军的一举一动,日军刚出动,情报就送到八路军手里了,直接后果就是“皇军大大的来,八路小小的有;皇军小小的来,八路大大的有”,岛田所在的部队跟八路军干了好几仗,基本上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自己的地盘一步步被八路军挤压,放弃了好些据点。
万幸的是岗村大将果断发动了规模空前的大扫荡,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热河一直到内蒙大草原,几乎所有根据地都笼罩在可怕的血色中,连八路军的总参谋长都战死了。岛田真心的认为,八路这次要完蛋了!这么残酷的扫荡,有什么游击队能够坚持下来?
但是今天,他的信心动摇了。那支该死的八路军装备精良得出奇,先是可以扛在肩上发射、爆炸威力惊人的重炮,接着是杀伤力酷烈的地雷,更有大批冲锋枪,明明兵力并不多,却在山林中高速穿插迂回,不断打冷枪,不断设置诡雷,给予皇军一轮轮大规模杀伤,刨去猪口突袭取得的战果,他们苦战一天,也只是打死了六名八路军!
而为了消灭这六名八路军,他们死伤了一百一十二人!其中多数是重伤致残,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伤者那一声声痛苦得像要将心肺都撕裂开来的哀号,无不让岛田汗毛倒竖。一想到明天还要跟这帮魔鬼交战,他便不寒而栗。天照大神在上,天知道明天那帮魔鬼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天照大神保佑,千万别让我明天踩上那些可怕的地雷,千万不要……
“岛田君,你怎么了?”
跟他一起放哨的一等兵芥川见他喃喃自语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不禁好奇的问。
岛田给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这副胆怯的姿态可能被这个一等兵看到了,他恼羞成怒,怒骂:“八嘎,谁允许你在放哨的时候说话了!你不知道这样会暴露目标的么!”
一等兵撇嘴:“得了吧,这样的鬼天气,石头都能冻裂,八路更是被我们赶得远远的,这荒山野岭连个鬼影都没有,还怕暴露目标?暴露给谁看?”
岛田森然说:“我劝你最好早点抛开这种愚蠢的想法!支那游击队的坚韧、狡猾远远出乎你的意料,每当你认为他们不可能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在你熟睡的时候一刀割断你的脖子!别不信,当年在满洲,很多士兵就是这样死的!”
芥川说:“是这样吗?那我得当心点了。”
话是这样说,但不信都写在脸上了。在他看来,这位前辈纯粹是发神经,这么冷的天,八路军找地方躲起来过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出来活动?居然在分队长放哨任务的时候不据理力争,害得他也陪他呆在这里吹冷风,冷掉了半条命!
岛田对此也颇为无奈,这家伙一年前还是钢铁厂里的工人,没有上过战场,入伍的时候正赶上了日本在东南亚乃至太平洋战场节节胜利,像切豆腐一样将欧美在亚洲的殖民地一大块一大块地切下来的辉煌时期。日本皇军所向无敌、不可战胜的思想已经深入这些未上过战场的家伙的骨髓,你跟他们说敌人强大,他们只会当你是胆小鬼,他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一些经验在这些新兵眼里就是个笑话,哪怕他抬出老兵的身份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们。这种菜鸟,不狠狠的吃几回亏是学不乖的,真当皇军的胜利是随手就能捡来的么!
黑暗中,有个黑影绕到岛田观察的死角,慢慢地蹲起来,双手握持手枪形成一个古怪而极其稳定的三角形,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二十米外的岛田。
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但岛田却不知道不安来自何方,只好说:“也许我的话你听不进去,但是……不管怎么样,明天都要小心点,别稀里糊涂的送掉了自己的性命,那帮八路军可不好惹!”
芥川说:“我知道啦!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八路真够卑鄙的,不敢跟我们正面交锋,一味的逃跑、埋地雷,我真想逮住他们,用刺刀将他们捅成马蜂窝!”
岛田说:“没有人规定他们一定要跟我们正面交锋。”
芥川说:“他们不配作为军人!他们……”
噗!
一声跟毳开啤酒瓶盖差不多的轻枪突然响起,让岛田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只是多年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本能告诉他:危险,非常危险!
他不顾一切地往地面扑去!
可惜,他的动作再快也没有子弹快,而且还是近距离射来的子弹。事实上,他仅仅是来得及做出一个向前扑倒的动作,身体还没来得及向前倾斜,子弹就已经击中了他。这发子弹从钢盔边缘擦过,打进他的左耳耳孔里,击穿耳膜,撞碎骨骼,高速旋转着在颅腔横冲直撞,将脑组织绞成一团浆糊,最后带着鲜血与脑浆混合而成的液体左右眼钻出,他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就已经死了。
不过身体还在忠实地执行着大脑的指令,仆倒在地来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只是动作严重变形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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