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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朝阳温暖,落在吴冕的脸上,映红了卡其色风衣。
已至夏初,他却穿着风衣,戴着一双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和一副有些不合时宜的墨镜。
八井乡医院的医务科段科长弓着腰,略显卑微。
他不愿和身边这位“空降”来的接班人发生冲突,早已经看破红尘的他只想着平稳退休。生活对他来讲,早点抱孙子比当院长都要强。
可眼前这位冷冰冰的,一路走来,只有段科长在说话,年轻人却一言不发。
沉默,让墨镜都变得意味深长了许多,甚至有些别样的压力。
段科长心里腹诽,这年头有点本事的出了国,谁还回来。国外多好,尤其是医生。收入高,工作也不是很忙,国内是真心没法比。
看样子老吴家的小子这些年也就是出国镀镀金,还是铝合金那种。回来后在帝都站不稳脚,只能回老家这种穷乡僻壤装大瓣蒜。
不过老吴家的小子怎么样和段科长没什么关系,他可没有和这位年轻的海归……据说还是什么博士、什么什么教授斗斗法的念头。再想到吴冕身后的那位,他更加小心了几分。
“小吴,前面转个弯就是咱们医院急诊科和住院部。”段科长介绍道。
吴冕点了点头。
“小时候你妈带你来值班,和我家那个小子玩不到一起去。要说……”
“那年我7岁,段科长您买了两根海拉尔冰砖,一个包装右下角有点破,您用手挡住,给您儿子了。”吴冕平淡说道。
段科长微微踉跄了一下。
22年前的事情,自己只能记住一个大概,这都是记性好的。毕竟……老吴现在那位置,能和吴家的人有交集总算是一点旧情。
可吴冕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一瞬间,段科长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马上稳定住情绪,转换话题。
“平时咱医院患者也不多,都是乡里乡亲,来点点消炎药什么的。这不是两年前市里面引入了几家大学么,大学城就在旁边,有时候学生会来看个小外伤,医院才热闹了一些。说是二甲医院,其实咱根本就不合格,好多二甲的手术都做不了。”
“也不怨咱没有上进心,十里地外就是县医院。市里的医院也不远,医大附院甚至比市医院更近。有点钱的要么去县医院,要么就去市里、省里看病,没谁来咱这儿。”
吴冕颔首,说道,“不忙就好。”
声音干净透明,像是树荫里洒下的朝阳一般,只是略有点冷,不像是现在,而是冬天的朝阳,那股子冷劲儿难以磨灭。
他听出来段科长话语里的不对,自己记性好,别人各种异样目光,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22年前的那天,星期五,风声、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冰砖的奶香味道不用回忆,直接出现在吴冕的脑海里。
一想到这些,吴冕觉得头有些疼,极轻微的。
乡下的医院也没有帝都、魔都医院那么多人,晨间清静,林间鸟鸣,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两人在林荫路上走着,段科长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吴冕介绍八井乡医院的“光辉”历史和现有架构。
“咱刚才看靠着路的是门诊,现在还没开。这面是从前的家属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住的都是咱本院家属。现在都搬家喽,这里出租出去,乱的不要不要的。下面是检验科、病理科。喏,挂着保卫科的牌子的那屋外面是保卫科,里面是中医针灸科。”
吴冕听着段科长的介绍,心生感慨。在记忆里22年前八井子中医院就是这样,没想到这许多日子过去,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检验科在住宅楼下面,针灸科与保卫科在一起,这种搭配现在可是不多见。
记忆里的红砖墙被岁月研磨多年,颜色暗淡了许多,上面翠绿翠绿蔓藤又厚实、茂盛了一些,生机勃勃,迎着朝阳轻轻舞动。
“新楼正在盖,据说1年后咱也要搬家了。”段科长继续介绍道,“几年前就说给咱们新楼,可是被县医院抢走了。看着人家的大楼,要说不眼馋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也没什么盼头,只希望退休前能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每天喝喝茶、看看报就知足喽。”
“现在办公室是有,可是对门就是卫生间,喝茶一股子味儿。”
正说着,忽然从急诊科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
“段科长,这儿一大早就忙着,看起来也不是很清闲。”吴冕微微皱眉,黑色的墨镜下睫毛微微眨了眨。
段科长笑道,“小吴啊,像以前叫我一声段叔就行,咱这里没有你们大医院那么正规。我这说是科长,其实连股级都不算。医务科、科教科、病案室这些个杂七杂八的科室都在一起,算我拢共才4个人,还有一个常年泡病号的。”
他说着,用眼角余光瞥吴冕,话中有话。只是其中深意,他也没指望着一个不到30的毛头小子能听懂。
“怎么这么乱?”吴冕没有接段科长的话,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眉头皱起,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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