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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肃间难免分神,有敌军爬上了墙头。不远处的徐景昌见状策马奔来,一个漂亮的转身,三颗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在城墙上,形成斑驳的印记。不待众人反应,他便如同鬼魅般穿过守军,所到之处敌军尽殒。一队人毙命,阳光照耀下的刀刃泛着血光,竟只微微卷起。众人定睛一看,除却最先被砍头的三人,余者皆只擦过脖颈,刁钻至极!
呆滞只有一瞬,城墙上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徐景昌脊背笔直的骑在马上,随手把刀一丢,火。枪上膛,掷地有声的道:“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冷眼扫过众人:“汝以为何?”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传来幼童阵阵哭声。庭芳有些艰难的哄着孩子,她换了一身起了毛边的破旧布衣,脸上还用黛青画了“烟熏妆”,全不似往常的模样。徐清认不出她来,从外头入到地道内,一直无法镇定。庭芳的奶。水还没退干净,但她在衣裳里头穿了细铜丝编织的软甲,无法解开衣裳喂奶。只得一面颠着,一面等着徐清哭泪了睡去。越是危机时刻,越不能被儿子的哭声左右。庭芳非常冷静,念歌谣的音调好似尺子比出来一般,一下又一下,沉稳而绵长。
新修的南昌城没有躲避的地道,但作为总规划之一的庭芳对城内可谓了如指掌。她自有渠道知道前线情况,知道战况胶着,便于凌晨三。点街面人最少的时候,带着孩子并丫头婆子躲入了君氏本家的地道。该地道直连到外城,万一城破,她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城破的问题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希望徐景昌能守住,不单是一年的心血,更有徐景昌的安危。只要人活着,一切皆可重来。他们太年轻,资本雄厚,无所畏惧。
徐清哭的声嘶力竭,庭芳充耳不闻,胳膊如同铁箍一般抱着奋力挣扎的孩子。韩巧儿急道:“郡主,我抱着喂点子奶吧。”
庭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徐清刚吃了奶,她不能在此刻轻易把徐清交到任何人手里,徐清必须习惯她的怀抱。因为不知要在地道呆多久,而现实则是除了她,几乎没有人会用生命守护徐清。心腹们固然忠心,可她经历过战场,知道那一瞬的条件反射不为理智所控。而她从来不愿挑战人性的底线。多年前待陈氏如此,现如今待所有人皆如此。徐清总会哭累,总会镇定。地道相比毫无设防的都指挥使司安全的多,但是不是绝对的。她曾在大同的地道中遇袭,那么当敌军冲进了南昌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护幼崽是父母的天职,徐景昌在前线奋勇杀敌,庭芳的任务便是照顾好自己和他们的孩子。无需协商便拥有的默契,因为他们为人父母。
孩子的体力有限,徐清终是放弃了挣扎,趴在庭芳的肩头抽噎着睡去。古时的工艺受到了太多材料的限制,铜丝软甲效果不好,穿着更是不适。娇生惯养的徐清不愿呆在庭芳怀里,亦有这个因素。但软甲至少能抵御寻常刀剑,关键时刻可求一线生机。
君子墨在地道的石壁上摸。到了油灯,打火点上,给暗无边际的地道增添了一丝光明。依旧很暗,却好过方才的茫然。
大同一战,庭芳再不敢轻视任何战场。仔仔细细的看过入口,令最细心的翠荣放哨,才退入地道内盘腿坐下,把徐清搁在腿上,闭目养神。没人知道仗会打到几时,瞅准一切可能的机会睡觉保持体力,是军人的基本素养。
地道霎时变的静悄悄的,一群妇孺,战斗力最强的便是庭芳与君子墨二人。庭芳睡了,君子墨便醒着。半年的打猎生涯,磨炼了君子墨的警觉。她沉着的坐在庭芳身旁,不停用余光扫视着地道两端。事态变化太过迅猛,出乎人意料。君子墨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心道庭芳竟无亲卫,以至于狼狈至此。徐景昌日常行动亦不带人,因用人紧缺,能省则省。可看现在的模样,该有的排场得摆出来,不为面子,而是……安全。
君家已覆灭,本支历经大变,能离开的都离开了,留下一座废弃的老宅。此地还未来得重盖,暂时躲避无妨。然而毕竟是君家留下的地道,知道的人太多,并不安全。最好还是在都指挥使司地下挖上几条,有真有假,方可在战乱中求生。
一条细细的地下河沿着地道的沟渠潺。潺流过,阴冷的湿气包裹着众人,加之对战况的担忧,几个丫头不自觉的颤抖着,只不敢发出声来。
一阵啼哭打破了地道内的静谧,正是睡的极不安稳的徐清在扯着嗓子大哭。庭芳睁开眼问:“什么时候了?”
君子墨摇头:“不知,郡主大概睡了半个多时辰。”
庭芳把徐清递到韩巧儿怀中喂奶,一岁多的孩子,光吃奶。水根本不饱。韩巧儿的奶。水也已无多少养分,她自己的孩子早就断了奶,只专给徐清吃。又挣扎又哭闹,体力消耗更甚,饿狠了的徐清大口的吃着,差点呛到。
韩巧儿急道:“到了喂鸡蛋的点儿了。”
庭芳没有说话,躲避兵祸时,想太多不过徒增烦恼。看着韩巧儿喂完,又把徐清抱回自己怀里,淡淡的对韩巧儿道:“抱好你儿子,地道里属他二人最弱,这样小的孩子,便只是着凉,亦是凶险。”
从情感上来讲,韩巧儿当然更疼自己孩子。见庭芳不用她管徐清,飞快的从翠柳手中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庭芳抬头望着地道的天花,强压着心绪浮动。她讨厌地道,时隔多年,她依旧无法忘记当年的痛与绝望。唐池瀚与安儿的音容犹在眼前。在理应属于童年的时代,被迫见识了最血腥的地狱。
比起污浊黑暗的地道,庭芳更讨厌战争,因为这是她唯一只能躲在阴暗里,祈求不被发现,一切且看老天心情的时刻;也因为她不能成为拖累,所以没有任何办法去帮徐景昌,哪怕陪伴都不能。个人在战争面前如此渺小,渺小到即便徐景昌为最高指挥,一样是在刀尖的夹缝中求生。她抱着他们的孩子,等待着徐景昌的归来,就像上一次,上上一次那样,盼着他出现在眼前,带她离开黑暗。
徐清再次睡着,地道内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庭芳再也无法休息,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婴儿的脸。用手碰了碰他嫩滑的皮肤,苦笑,也不知天下太平前妈妈能否护你周全。你若生在妈妈那个时代多好,这个年纪,该上早教,该玩积木,而不是战火纷飞中像老鼠一般躲在地道里,恐惧着随时降临的死神。
突然,炮声巨响,大地震颤。被惊醒的徐清已哭哑了嗓子,无奈的在庭芳怀中抽泣。庭芳听音辨位,飞快的计算着火器的库存,可以经的起几拨这样的反击。打仗真是太耗钱了,如此破坏力,非经济战可比。必须把战争扼杀在萌芽中,这片国土,绝不可陷入军阀混战中!
炽烈的阳光与火炮的热浪灼烧着战场,徐景昌城墙上堪称绝技的表演震慑住了将兵。慢慢的,镇定的情绪传达到了各个角落,守军渐渐找到了日常训练时的感觉。
韩广兴的人多是优势,但在大炮与手。雷无差别的攻击最擅长打的便是密集的人群。每一颗炮弹投到敌军阵营,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残肢炸裂向四方,挑战着敌军的承受力。韩广兴见士气大衰,紧急挥舞着大旗,指挥着军队撤退!白日的攻击占不到任何便宜,他们只能用夜袭,耗干守军的精神。
徐景昌的兵经验不足,韩广兴的更差一点。徐景昌站在墙头,看着韩广兴混乱的撤退咬牙切齿!只要再多一万人!就一万人!他便能带人出城,杀的这帮匪贼片甲不留!然而终究人太少,不可分兵,只能轮换,坚持戒备。
料得韩广兴白日不敢再来,徐景昌随意寻了个塌躺着。至下午,守军已轮番歇了个遍。徐景昌召集了各级将领,简单明了的道:“昨夜你们都瞧见了,即便有人爬上来,也打不过咱们。你们带着兵丁,能守则守,他们要爬上来,总也是一个一个的。你们编好人数,二人一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有何可惧?”
众将领经过昨夜一战,也咂摸出了些许味道。谭庆生道:“他们爬墙,一则为了骚扰,二则为了内外相应。我们使人守好城门,他们进来了也不过是盘菜!”
戴适补充道:“要责任分明,哪一队管哪一段事先说好,别似昨晚一般,见来了人一窝蜂的去砍,冷不丁背后又来。看着满城墙跑,实则做了无用的勾当!”
徐景昌对谭庆生道:“你管得辎重,叫后方运石灰来,把城墙一截截画了道。吩咐下去,哪一截的守卫告急,那一截全军覆没,左近便以火把扔下内城墙为号,下头随即人员即刻补上。”
周毅担忧的道:“他们能否记住?”
徐景昌道:“叮嘱每队兵头即可。排出顺位来,兵头没了,谁第一个补,谁第二个补,尽数编号!记住,别乱!按着咱们日常训练的打,他们不过叛贼,比得上我等?”说毕,又看向王虎等人,“请诸位切勿坠赵总兵之威名!”
王虎等人一凛,齐齐应了声:“是!”
太阳西斜,嗓门洪亮的兵丁小跑至门口:“报!远处有人集结!”
徐景昌腾的站起,声如洪钟:“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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