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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敲响,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丧失一切的徐景昌无所畏惧,把昭宁帝扔在外面。他不想见,谁都不想见。他好似被人强行摁入水中,呼吸都异常的困难,没兴趣知道外头的纷纷扰扰,没兴趣知道亲人们的利益博弈。疼痛涌。入四肢百骸,可就在这种时候,他依旧想念着庭芳。徐景昌忍不住的自嘲,我可真是,犯贱!
昭宁帝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毫无反应,不由忧心,却是不敢破门而入。袁首辅深知事出紧急,低声劝道:“陛下,且先回宫议事!”
昭宁帝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运河截断,非同小可。内阁被急召入宫中,一碰头,方知出了这等大事。阁臣韦鹏云道:“海运呢?”
袁首辅没好气的道:“东湖以海运起家!”朝廷自家开的那被恶狗扑食般抢过的海运,能有多少指望?何况庭芳敢截漕运,就不敢截你海运?朝廷的海运可是没多少武装的!
严鸿信生出不好的预感,干涩的道:“而今的国力,不宜大动干戈,且招安为要。”
招安一词,先定性了庭芳造反。袁首辅眉头紧锁:“或可派使者一谈?”
昭宁帝扫过一眼舆图,心头火起。他知道庭芳付出良多,但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你就不能稍微退让一步?控制长江,截断漕运,是几个意思?你就真的想做女皇么?到底是我惹恼了你,还是最开始就先有预谋!?
册封勇国公时,他就可上。位。是庭芳以经济为由压着不让。此时此刻,怎让他不生疑惑?若非心中预演,又怎会有如此快的反应?安庆与池州老城,没有事先布局,能拿的如此轻巧?既是卫所糜烂至此,又何须等到今年才挥刀北伐!?
昭宁帝的心砰砰直跳,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之前被文官集团种下的怀疑的种子疯狂的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庭芳与徐景昌不同,他对庭芳寻常,庭芳对他也说不上感情多深厚。更有一条,他为徐景昌不值。庭芳失踪时,徐景昌利落的辞官、抛家、南下。若非形式诡异,迫使太上皇与先太子册封了郡主,徐景昌都会被人耻笑到死。可徐景昌从没在乎过。徐景昌肯为她抛下一切,她却不肯为徐景昌受半分委屈!不管为公还是为私,昭宁帝此刻都烦透了庭芳!
他不想退让,他此刻想干的,是杀了叶庭芳!
内阁吵不出结果,众人心里还是不大愿意相信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更不打相信她有那样的实力。几万男丁,岂肯臣服于一个女人。吵了半日,却是内阁排行第五的曹俊朗道:“诸位别忘了,东湖郡主手上抱着儿子呐!”
严鸿信脑子嗡了一下!他竟没想到徐清!徐清为徐景昌之长子,他与陈凤宁联手阻截了夫妻通信,若庭芳对众将领说徐景昌断了消息,将领们会如何想?将领或不愿臣服于庭芳,却不妨碍他们认可庭芳太后的身份!被愤怒点燃的将兵,精于火器的东湖营,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袁首辅趁机道:“依臣之见,不过是郡主年轻怄气,陛下对着自家女眷,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她娇宠长大,任性些也是有的。”
韦鹏云道:“首辅大人此言不妥,便是陛下亲妹,也不该如此不敬天威!”
袁首辅想的就是息事宁人,岂肯挑起昭宁帝的肝火,道:“做妹子的同哥哥撒个娇儿的事,韦阁老未免管的太宽了!”
韦鹏云道:“君臣有别!今日这个妹子撒个娇儿,明日那个兄弟放个赖儿,竟是不用讲天理伦常了?”
内阁吵的不可开交,严鸿信叹了口气道:“不若请仪宾写封信去问问,或有误会,亦未可知。”
袁首辅忙道:“严阁老说的极是!”
韦鹏云还待说什么,曹俊朗猛使了两个眼色,到底闭嘴了。
京杭大运河的贯通,造就了江南之繁盛。本就物产丰富,有了交通,更为富庶。接驳长江,能贯通沿岸的大城,互通有无,好不热闹。漕运一截,几省粮食皆困在了江苏。庭芳手中有粮,就不怕没人来降。
庭芳镇在南昌,手下的知事洒满了才打下来的江苏浙江等地。她暂不打算跟朝廷正面对上,招得九边将领南下,她那三瓜两枣不够人啃的。但她知道,朝廷没钱,只要她不公然造反,必然僵持。下定决心那一刻就知道,此后是论持久战,稍微稳定后,偏安一隅,依旧先发展经济。待到昭宁帝失了百姓之心,再动手不迟。
议事毕,庭芳回到家中,徐清扑到了她怀里,抓着她的衣襟问:“爹爹呢?”
庭芳眼睛发酸,冲徐清笑笑,没有说话。徐清得到过许多种答案,大人的话句子太长,他理解不了。询问,要的不是答案,不过是寻找。徐清清澈的眼,看向庭芳。庭芳回来太晚,徐清已是困了。因陈凤宁不是一路人,庭芳对之越发防备,徐清再没能去过姜夫人处。对徐清而言,眼前晃动的熟人少了一半,作为孩子单纯的想法,就是确认没少的人是否回来看他。终于等到了庭芳,他盯着看了许久,打了个哈欠,又睁开眼看了看,满足的窝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去。朦胧中,嘟囔着大人听不懂的句子,唯能清晰的辨别“爹爹”与“太姥姥”二词。
庭芳拍着徐清,挥退了丫头们,独自在冬夜里枯坐。与徐景昌安庆一别,已有两个半月。那时候以为不过月余便可重逢,谁也没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下令截断漕运时,她的内心麻木。她以为她可以平静,却是几个日夜来,再无法安眠。
思念,深入骨髓。手里轻轻摇晃着儿子,想的却是孩子的父亲。她不知道位置互换徐景昌会怎么选,但她选择了徐清的未来。
愧疚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白日里的疯狂忙碌造成的疲倦,在愧疚的干扰下,使的她彻夜难眠。徐景昌从未对不起过她,此生此世,有许多人对她好过。叶阁老、老太太、陈氏、赵总兵,乃至杨安琴与越氏等等。可是每个人都还有除了她以外的别的牵挂,唯有徐景昌,对她几乎毫无保留。再没有人能比徐景昌对她更好,但她却亲手把徐景昌推向了绝路。
庭芳感受到了叶阁老那时的无力,即便手握大权,也常常事与愿违。叶阁老无力保护他的儿孙,庭芳亦无力选择两全其美。
天光微亮,庭芳又是一夜不曾好睡,徐清在她身边睡的像只小青蛙,亲。亲儿子的脸蛋。庭芳翻身起床,寻出脂粉掩盖憔悴的痕迹。走出门去,训练,开会,处理日常。
周毅冲进办公室,道:“郡主,安庆遇袭!”
庭芳问:“是谁?”
“安徽都指挥使带兵亲至!”
庭芳眼神一凝,朝廷的选择,是围剿么?庭芳转动了下手中的铜管笔,镇定自若的道:“写信与韩广兴。问他想不想要湖北?”
周毅应声而去!
庭芳又招来了钱良功,问:“蒋赫还活着吗?”
钱良功道:“应该还活着吧?”
庭芳点头:“那你就使人寻一寻他,问问水匪头子,对安徽有无兴趣。”
钱良功沉声道:“郡主,您是想……”
庭芳嘴角微勾:“天下不老实的多了,朝廷想对我们动手,就看他有没有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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