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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墨来了兴致,忙问:“另起炉灶?”
庭芳道:“原男耕女织十分合理。吃饭穿衣乃人生大事,缺一不可。没了房子还能搭个窝棚凑活,没了饭,撑不过三五天;没了御寒之物,入冬即冻死;男人力气大去种地,女人力气小却灵巧便在家纺织,没有好歹之分。何以分出了尊卑?无非人们总是好拉帮结派,又或要抵御外敌。女人纺织能赚钱都不顶用,有命赚,还得有命花不是?一旦要保命了,便有了男尊女卑。到底能打的比能赚的更值钱。”后世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歧视,是上。位者的纵容。因为上。位者想要某些人效命,所以鼓励他们去掠夺,来达成观念上的统一,以便更好控制。
哪怕是儒家,君臣父子,也是环环相扣。一层层剥削,直到碰到那最无力反抗的。夫为妻纲之下,还有奴婢。贱籍不算人,连交人头税的资格都没有,尽可给“妻”欺压打骂。哪怕后世都还有女人怀念“随意处置小妾”的制度,可见恃强凌弱实乃避无可避的人之本性。若想解决,不是消灭强者,而是“消亡”弱者。当人人都自强,□□就不再有土壤。
君子墨心有所悟,道:“郡主可是想同商帮一般,做那女子行会?”
庭芳笑道:“行会不中用,恕我直言,你们君家宗族,与行会无异,后来呢?人心多变,靠着行会,到底是要废止的。”民间组织,尤其在华夏,能撑三四代已是不错。到后来几乎全被脑残浸染,早丧失了初衷,只剩另一种形式的恃强凌弱而已。
君子墨想不出个所以然,忙问:“那还有旁的解决之道?”
庭芳道:“行会再往前多想一步便是。妇女纺纱所得,终不如种田所获。不是纱不值钱,而是叫中人赚了大头。再则纺纱谁都能做,家家户户自给自足。若说有产出,那是瞧不见的,若非要分辨,到底一年有能赚几两?故我要行王田制,地非私有、山亦国有。雇了人来种桑养蚕,统一收在大厂子里,按月发工钱,省却了中人的利,女工有了真金白银,朝廷亦收了丝绸贩运得利,岂不两厢便宜?再在厂里成立行会,譬如张三打老婆,他老婆是厂里的女工,咱们团结一致,叫上二三十个妇女替张三老婆出头,还有什么不成的?男人力气大,却是一盘散沙,奈何不得成千上百的女工。厂里还搞托儿所,专请人来看孩子,不拘男女,都读书识字。第一代方做女工,第二代已识文断字。到了此时,女孩儿要说去科举,才有了本钱。”
君子墨垂下眼睑:“男人不许,也是无法。朝廷还是男人说了算的。”
庭芳促狭一笑:“我若能让朝廷不单男人说了算呢?”
君子墨望向庭芳。
庭芳道:“不然我上蹿下跳做甚?你在我家住了好有小半年,我家师兄是什么脾性你尽知。我便甚都不做,只靠着他,他也不会负我。可话又说回来,我倘或只做闺秀,也未必让他动心至此。我小时候在闺中,便是顶顶调皮捣蛋的那个。可我们家学里,兄弟姐妹们加起来都不如我的成绩好。那八股文章我同兄弟们一处学,做的比他们还强,偏不能下场。次后我出了好多书,众人都道我有才,那又有何用?文人雅客的随笔里写上两句,徒增几句叹息,还得被他们意。淫个遍。每每想到此处,我就寻思,有什么法子能真正出头?”
君子墨却直指核心:“你帮了福王殿下,待福王殿下登基后,翻脸不认人又能如何?”
“他不会的。”庭芳心道,有的是方法叫他就范!光武帝且能被豪强扼住咽喉,福王那废柴,放眼望去,满朝堂不是他爹的人就是他哥的人,为了稳固江山,自是逮着谁用谁。庭芳不厚道的笑,废柴有废柴的好啊!
庭芳又道:“想要男女平等,我此生或不能见了。”几百年后绝大多数国家都不能实现,现在就想逆天而行,是再不能够的,“但是,我可以试着点一把火,翌日这把火呈燎原之势也未可知。”
君子墨不是闺中的天真少女,她实实在在的垂死挣扎过,知道以女人的娇弱对抗男人的强壮有多么困难。她跑去深山里打猎,为的便是避开树林边上成群结队的男人。宁可直面虎狼,也不想与人周旋。休说势单力薄,便是她也三五成群,终是弱势。庭芳之前所述之美景,心向往之,却仅心里想想便罢;最后一句,才是打动她的所在。想了一回,道:“天下的女人,都叫关傻了、打怕了、教木了。便是手里有了田,有了银钱,没有男人护着,心里空落落的。耳根子又软,心里有想头,旁人说几句都妥协了。”
庭芳道:“打小儿教她们听话,不拘听谁的,总之要听话。长大后就难有主意。我今日来寻你,便为此事。先前忙乱,一直不曾好好谈。我想做一番事业,却是独木不成林,总要有几个帮手。翠荣她们很不错,与你相比,差了点火候。”
君子墨笑道:“是差了点野□□。”
庭芳抚掌大笑:“野性大妙!”
话到这个地步,君子墨心里已是肯了。便问:“郡主要我做什么?”
庭芳道:“我有两件事。头一件,便是办那缫丝厂。如今朝廷从海运里赚钱,立刻有无数百姓纺织。咱们一步一步来,先产丝卖与他们,以后再做纺织厂。除了丝纺织厂,还得有棉纺织厂。棉布西洋已用机器生产,故我留了个传教士,将来做翻译也好,做中人也罢。先头得吃点子亏,搞个合营,待把他们技术学了,再做打算。”
君子墨见庭芳停住,才问:“第二件呢?”
庭芳道:“妇女聚集之处,少不得有闲汉窥视。就如你所言,女孩儿打小往乖了养。待到吃了亏,少不得就有注重名声的不欲。女儿来厂里上工。我们自是不缺人手,可是子墨,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赚钱,还有……放火!”
庭芳继续道:“前一桩,我看翠荣就能办。你们族里还有好些女孩儿,若是聪明的,不妨往我跟前送。实话告诉你,给我做丫头,好多着呢。”
君子墨就是丫头们的先生,还有什么不懂的,忙道:“我且去问一圈儿。”
庭芳又道:“第二桩,只能你来办了。”
君子墨点头:“我知道了,郡主可是想选上一群悍妇看家巡夜?”
“正是,”庭芳笑眯眯的道,“□□那么精贵的东西,给你随便玩。无商不奸,不收回点子好处,岂不亏死?”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此敏锐,当真天生的管理者!总有成大事者,后人牵强附会说他幼年如何如何。现想来,杜撰难免,但幼年必有不凡,才能脱颖而出。大器晚成者,多半差的是运气,而非天资。
君子墨嗔道:“郡主不早说,我又玩的兴头,又心中惴惴。早知道您打坏主意,我可劲儿拿枪打猎去。只那□□后坐力极大,不是我这般打小练着的,只怕使不上。”
庭芳哀怨的道:“别说她们了,连我都不够力。”
君子墨忍不住噗嗤一笑。
庭芳道:“但我练的好□□,旁人也能。乡下能抗木头下田地的壮妇不是没有。我头一条给你的任务,便是带人往乡下走一圈,将那壮妇都给我收拢了来,我要建女子巡防队。先操练熟了,省的临时抱佛脚。”其实庭芳更想要娘子军,只是太惹眼,先曲线救国。待练了出来,不是娘子军也是娘子军了。创业总是艰辛,阻力能小一些是一些,非原则问题,她一贯是毫无节操的。
君子墨调侃道:“有了壮妇,南昌再无人敢打老婆啦。”
庭芳忽然正色道:“子墨,唐有平阳公主、以军礼葬之;明有秦良玉,位列朝堂。其实前人已经点火,你亦可以把火烧旺些。说到底,人都有私心。女人们再乖巧,手里拿了钱财田土,便不一样了。钱是人的胆,是人的脊梁。或不能燎原,咱们也混个女将军当当如何?”
君子墨一笑:“有何不可?”
庭芳挑眉:“这才是我愿交往的君子墨,往后在我跟前,不必再装鹌鹑。”
“今夜与郡主交谈,才知我不是独自行走。”君子墨起身,对庭芳郑重一礼,“士为知己者死。我君子墨无牵无挂,将来唯郡主是从!”
庭芳一把将君子墨扶起:“我无须你死,咱们都要活着。活着见证历史,活着教化世人。我们要看着女人走出家门,要看着女人崭露头角,要看着腐儒们跳脚怒骂却无可奈何。”庭芳神色傲然的道,“更要亲手把将要覆灭的王朝,推回正轨,再创那太平盛世,镌刻在史书上,万世敬仰!”
君子墨听的热血沸腾,但凡读书识字的,谁不想青史留名?眼前有个机会,让她可避免庸碌一生,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这条路艰难险阻,步步危机。”君子墨坚定的道,“但,重如泰山。”
“刀山火海我不惧,因为我是君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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